轰——!
谈话间,远处的战斗临近尾声,雪白巨蟒的头颅被斩下,那庞大的无头身躯鲜血喷涌,然后从高处向下坠落,轰的一声砸出一个大坑,雪尘飞扬。
头颅滚动,鲜血淋漓,大片的积雪都被那喷涌滚热的鲜血消融。
黑裙少女站于血泊之中,衣裙滴血不沾,手中漆黑巨刃并不急着收起,而是驻立在地上,锐利凛然的目光扫了一圈周围,凶戾的煞气毫不掩饰。
她们战斗的动静颇大,引来了不少同白璃和洛长安一般看热闹的修士,或许也有怀着不轨之心的黄雀,但都在与夏夜森寒目光碰撞的瞬间,悄然离去。
“这就打完了?没意思……小白虎瞅着状态还挺好,看来是见不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了,走了走了……”
白璃纯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热闹看完便拉着洛长安走人,“咦,你在看什么玩意?”
她笑意敛起,眯了眯眼,顺着洛长安视线的落点望去,那是一处隐蔽的阴影,或许藏着什么人,但在察觉到视线投来的瞬间便已离开。
“没什么。”洛长安收回目光,“只是感觉到被人窥视,下意识地寻找那人而已,走吧。”
“一般说这种话就跟埋伏笔似的,不久后铁定会出事。”
白璃撇了撇嘴,伸手不轻不重地戳着他的腰,一字一句说得郑重认真:“醒醒!你现在已经不是先前那个一往无前、能轻易粉碎一切阴谋诡计的洛长安了,别人随便一个设计都能让你吃苦头,所以别搁这说什么没事无需在意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洛长安知道她虽然话语听着刺人了些,但却是实打实的提醒之意。
他笑了笑,轻声解释道:“我之所以说没什么,是因为那人窥视我们的目光并不特意,而是投向了每一处隐藏看戏的人,这便意味着他的目标并不是我们。”
“就算是这样也要提高警惕!”白璃用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叉,顺着动作滑动时,露出半截荔枝般细嫩的肌肤,白得晃眼。
“万一那人野心勃勃地计划着搞出一个惊天大活,要将所有争夺机遇的人全都埋葬呢……所以,发现异常就要提前说,少当谜语人,从你我做起。”
洛长安嗯了一声,笑道:“好吧好吧,我错了,下次一定跟你说。”
“哼哼,孺子可教也。”
白璃满意地点点下巴,看他认错态度诚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暗暗地将这小异样记住,多提了一分警惕。
其实换做之前是不需要这么慎重对待的,但现在洛长安那家伙身子骨弱得很,仍持着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的话容易阴沟里翻船,届时就不好玩了。
不过现在多留个心眼也挺好的,早点把这个好习惯养成,免得之后栽大跟头。
“话说,你还记得我们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吗?”洛长安忽然道。
“目的?”白璃怔了一瞬,旋即瞪大眼睛反应过来,“见鬼!刚刚看热闹看得兴起,差点忘了我们是来抓人问情报的!”
白璃火急火燎地左顾右盼起来,视线在那些离开的人影中扫荡了一圈,修长白皙的手指很快挑中了倒霉蛋。
“来不及了,就那帮家伙吧,看着就很好欺负。”
洛长安顺着她的青葱手指的方向望去,她口中的倒霉蛋是几个凌霄宗的弟子,修为都还算不错,都已经踏入了神魂境,但在化蕴后期的白璃面前显然是不够看的。
“……”
这家伙要是弥补之前没有欺负过凌霄宗弟子的遗憾是吧?
“那我去咯,你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打听点情报很快就回来。”
白璃将头顶雪白幕篱扶正,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娇躯微动,已是飘然掠起,出尘如仙,眨眼间便穿过重重雪幕。
留在原地的洛长安闻言不禁无奈笑笑。
以往他仗着白璃不懂深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听得多了,白璃慢慢地揣摩出些许不对劲来,索性直接偷过来用了同样用在洛长安身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好在她根本不懂这话的精髓之处,说了也白说。
远处传来打斗的声响。
隐隐看到那几个凌霄宗弟子脑袋栽进雪里。
洛长安眨了眨眼,神色古怪。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白璃神清气爽地回来,隔着白纱都能看到她笑吟吟的表情。
洛长安好奇道:“你干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顺手警告了他们一下。”
“……你的意思是,你把他们警告得鼻青脸肿?”
“你让他们嘴这么碎,连自家大师兄都要在背后蛐蛐。”白璃小巧精致的鼻翼皱了皱,发出哼的一声鼻音。
洛长安笑道:“随他们说呗,我修为被废的事情流传得这么广,哪里顾得过来?”
“那我不管,反正让我遇见了就得挨一顿揍。”白璃叉着腰,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喂喂!我可是在替你出气诶,快给我说谢谢!”
“要不先欠着吧,等你哪天被别人说坏话了,我也出手揍他一顿帮你出气。”
“嘁,说声谢谢跟要了你的命一样。”
白璃撇了撇嘴,随手摘下雪白幕篱,清绝秀美的俏脸明媚得夺去了周围所有的色彩。
清水眸子中含着的幽怨与不满则显得格格不入。
她伸手点了点洛长安的脸:“在说正事之前,你把你这伪装也解除了呗,对着一张陌生的脸讲话,别扭死了。”
“好。”洛长安应了一声,指尖轻轻划过腰间玉符,周身如水镜一般泛起涟漪,真容得以显现而来。
白璃盯着他多看了两眼,才满意地点点下巴。
“你要完蛋啦!”
她谈及正事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幸灾乐祸的意味毫不遮掩。
洛长安对于她这副模样早已熟稔无比,无奈地摊了摊手掌,说:“说说看,我是怎么个死法?”
白璃却是神秘兮兮地卖了个关子,弯着明亮的眼眸笑道:“你猜猜有谁来了?”
“我的仇人可多了去了,还真猜不出来,你就直说吧。”
“好叭好叭,不吊你胃口了,就我所打听到的,至少有两个麻烦的人。”
白璃用青葱般的手指比划着数字,一字一句说得清晰,生怕他听不清楚一般:
“一个是你那有着白纸黑字明确婚约的未婚妻,玄天宗第一天才颜晚凝,另一个则是与你有着深仇旧恨的剑阁少阁主剑无双,啧啧,情债与仇债一并追上来,有你好受的。”
面前的少女笑意渐深,意味深长地啧啧了两声,接着说道:“有何感想?”
“你想听?”
“快说!”
“若来的只是他们两人的话,问题显然并不大,还远远没到完蛋的程度。”
“口气这么大?为什么你好像一点也不慌?”白璃双手抱胸,眼神困惑地上下打量着他,脸颊鼓鼓。
“害你白高兴啦?”
“我这是在关心你!”
“狡辩。”洛长安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笑着望向她那双故作清澈无辜的眼睛,说:“你刚才明明就是在幸灾乐祸。”
“那是你看错了,我那分明是担忧的神情。”
白璃愣是理直气壮的没露出任何一丝心虚和不好意思,将话题掰回正轨:
“说说,你打算怎么应对你那位未婚妻?”
洛长安道:“你既然已经打听到这一份上了,难道没有继续深度八卦下去,追问玄天宗有没有向我施压退婚?”
闻言,白璃顿时表情认真地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叉,义正言辞:“我这是收集情报,绝不是八卦!”
她鼓鼓的腮帮子依然没有减下来的迹象:“听你这语气,是已经知道结果咯?”
洛长安微微叹息,轻声道:“联姻之事关乎重大,涉及两宗颜面,自然不能轻率决定,需要从长计议,短时间内退不了婚的。更何况联姻这件事最初还是玄天宗那边先提出来的,她们若是就这么急着退婚,不出一天,便会成为人们餐桌上嗤笑调侃的谈资。”
“所以,即便真遇上了颜晚凝,她大概率也不会到撕破脸皮大打出手的程度,运气再好点那帮古板顽固的长老不在的话,说不定我跟她还能一块坐下喝茶,慢慢地商议退婚的事。”
白璃哦了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意思是,你还蛮期待见到她的?”
洛长安摇头道:“怎么会?这种事情既麻烦又尴尬,能避开自然是最好的。”
“好吧,颜晚凝这关算你过了,但剑无双怎么说?”
白璃踩了踩雪,语气难得正经一点:
“这位少阁主可是被你揍得连心魔都滋生而出了,是板上钉钉的大仇家,势必要将你斩了破除魔障,可不会像颜晚凝那般与你煮雪饮茶促膝长谈。”
洛长安仇家不少。
他十五岁起开始下山游历磨炼心境,仅仅依靠着一堆纸上谈兵的理论知识和长辈忠告,慢慢地参与进那些腥风血雨的厮杀之中。
斩灭妖兽,荡平魔寇,以及大大小小的机遇争夺。
洛长安做事向来没什么顾忌,管你什么少主圣子的,揍一顿就老实了,实在打不过了就果断跑路,暗戳戳地记在小本本上,等有机会了再报复回来。
后来遇见了臭味相投的白璃,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人之中会随机生成一个点子王,报仇不隔夜了,坑蒙拐骗的缺德事也多了起来。
名声逐渐打得响亮,人们提起他的名字时会下意识带上敬畏惊叹的口吻,代价则是仇敌多如牛毛。
听着恐怖,但其实还好,大多数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墙头草,把出头鸟打掉都能把他们吓得不敢吱声。
而真正棘手的仇敌大致有四个:剑阁剑无双,灵兽族少主夜枭,凤凰族公主九凤,以及魔教邪修。
这些家伙都不是好人,虽然洛长安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背后蛐蛐他们。
眼下只来了一个剑无双,显然问题不大,没什么好慌的。
念叨了几遍这位少阁主的名字,洛长安忽然笑了笑,道:“其实,从某种角度上说,我觉得我还是有点怕剑无双的。”
“哦?细说,怎么个怕法?”白璃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追问道。
洛长安大踏步往前走去。
白璃哼了一声跟上前去,听到了他回荡在风雪中的轻声话语。
“怕他不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