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一层苍白的裹尸布,覆盖在病房的每个角落。叶忻忻蜷缩在病床角落,输液管在手腕上勒出青紫痕迹。幽墟化成的黑猫蹲在窗台,金瞳倒映着少女颤抖的肩胛骨——那里本该有一道贯穿伤疤,是他十五年后被副局长刺穿的位置。冷风掀动窗帘,将消毒水味与血腥味搅成浑浊的漩涡。
"三百二十七万四千六百人。"黑猫忽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这是官方公布的死伤人数。"它的尾巴扫过窗台积灰,划出一串闪烁红光的数字,"实际可能更多,毕竟有些贫民窟连户口都没登记——比如南城区地下防空洞,三百多个流浪汉变成冰雕时,怀里还揣着没吃完的馊馒头。他们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呀,到死也没人知道有这批人的存在呢。"
叶忻忻的指甲陷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蔓延。这具身体的痛觉神经异常敏感,连这种程度的自残都让她额头渗出冷汗。她盯着手背上浮起的淡青色血管,那里曾流淌过毁天灭地的力量,如今却连扯断输液管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最后的表情..."幽墟跳上床头柜,爪尖拨弄着心电图导联线,"母亲们用身体护住婴儿,情侣们牵着手变成冰雕,还有个老头抱着孙女的作业本——那孩子作文最后一句话是'想和爷爷去看海'。"黑猫的瞳孔突然裂成复眼,每一只都映出不同的死亡瞬间,"而你,站在尸山血海上笑得很美。"
"闭嘴!"
监测仪发出刺耳警报,叶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叶忻忻慌忙躺下装睡,睫毛却沾着未干的眼泪。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走廊挂钟的滴答声重叠,每一次震动都像在倒计时——倒计时叶岚发现真相的时刻,倒计时这具身体崩溃的瞬间。
"宝贝,妈妈带了草莓蛋糕。"叶岚的声音带着喘息,西装外套右肩被夜露浸成深灰色。她左手提着印有"甜蜜时光"Logo的纸盒,右手手背贴着输液胶布,袖口隐约露出青紫的针孔。"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店,排了四十分钟队呢。"她的高跟鞋沾着泥渍,鞋跟有新鲜刮痕,像是匆忙中崴过脚。
塑料盒开启的咔嗒声在寂静中炸响。甜腻的奶油气息涌来时,叶忻忻的胃部突然抽搐——这具身体在欢呼雀跃,灵魂却在惨叫。蛋糕表层用果酱画着笑脸,草莓切片排列成爱心,每一颗都鲜红欲滴。
"不想吃吗?"叶岚挖了一勺蛋糕递到她唇边,"啊——"
草莓果酱顺着勺尖滴落,在雪白被单上晕开血渍般的红。叶忻忻突然想起那年那个小女孩,她手里融化的草莓冰棒也是这样染红了雪地。记忆如毒蛇撕咬神经:零下三十度的寒风里,四岁女孩蜷缩在母亲僵硬的臂弯,睫毛结着冰晶,嘴角却残留着粉色的糖渍。
"呕——"
她撞开叶岚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镜中人影的嘴角沾着奶油,像极了那些被影蚀侵蚀的尸体嘴角溢出的冰晶。手指抠进瓷砖缝隙时,她摸到一道陈旧的刻痕——「忻忻加油!」字迹稚嫩歪扭,是原主某次治疗时偷偷刻下的。
"妈妈不该买草莓味的..."叶岚轻拍她后背的手在发抖,昂贵的丝绸衬衫蹭到呕吐物也浑然不觉。
叶忻忻猛地抬头,在镜中与她对视:"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叶岚怔住了。月光勾勒出她眼角的细纹,那些被粉底掩盖的疲惫此刻无所遁形。
"因为你是我的忻忻啊。"她笑着抹去她嘴角的奶油,指尖温暖得灼人,"你出生那天,护士把皱巴巴的小肉团放进我怀里时,我就发誓要永远保护你。"
卫生间的灯突然闪烁,幽墟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嘲笑的鬼脸。黑猫的声音在脑海炸响:"多感人啊,可惜她不知道怀里是个刽子手呢。"叶忻忻看着镜中陌生的少女被母亲拥入怀中,突然意识到——这份温柔本该属于某个真正死去的灵魂。那些拥抱时的体温、擦泪时的轻柔,都是偷来的赃物。
凌晨三点,叶忻忻在药物作用下昏沉醒来。叶岚蜷缩在陪护椅上,笔记本电脑的蓝光映着她熟睡的脸,屏幕上还开着未完成的并购案PPT。文档最后修改时间是凌晨两点四十七分,标题栏写着「医疗事业部裁员名单」。
黑猫正在啃食剩下的蛋糕,奶油沾在胡须上:"真浪费,这具身体明明很渴望糖分。你闻到了吗?"它突然将爪子按在叶忻忻胸口,"这孩子在哭呢,她的味蕾在尖叫,肠胃在抽搐,而你却拒绝进食——真残忍啊我的杀人犯主人。"
"为什么是我?"叶忻忻盯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月光透过指缝在地面投下牢笼般的阴影,"那些人的死..."
"当然是你。"幽墟跳上心电图机,爪尖勾着导线跳起死亡圆舞曲,"毕竟能发动影蚀天灾的,全世界只有你。"它的尾巴扫过显示屏,波纹突然变成尖叫的人脸。"
叶忻忻抓起枕头砸过去,黑猫却在空中化作血雾:"真暴躁啊,明明杀人的时候那么优雅。"记忆不受控地翻涌:十五岁的自己站在尸堆上,幽墟第一次觉醒成人形态,银发如瀑缠绕着染血的指尖。那些跪地求饶的人,那些咒骂他是怪物的人,最后都成了刀下亡魂。
枕头砸中了叶岚的笔记本电脑。女人惊醒的瞬间本能地扑向病床:"忻忻不怕!妈妈在这里!"叶忻忻的手僵在半空。叶岚发丝间有淡淡的咖啡香,那是她在公司熬夜常喝的咖啡味道。他突然想起2035年的调查报告——叶氏集团总裁于2023年猝死,死因是过劳引发的心肌梗塞。
"你该休息了。"她生硬地说,喉咙像塞满冰碴。
叶岚却笑着打开保温壶:"妈妈给你热了牛奶,喝完再睡。"她转动壶盖的手指布满细密针孔,那是连日抽血化验的痕迹。乳白色液体在杯中摇晃,倒映出少女猩红的左眼。
叶忻忻突然抢过杯子一饮而尽,滚烫的液体灼伤食道,疼痛让她找回些许真实感。奶渍顺着下巴滴落,在领口晕开污渍。这具身体开始剧烈排斥,胃部痉挛如刀绞,她却自虐般享受这种痛苦——仿佛只有肉体的折磨能抵消灵魂的罪孽。
"好喝吗?"
"...太甜了。"
"那明天少放点糖。"叶岚给她掖好被角,哼起荒腔走板的摇篮曲。她的音准很差,却让叶忻忻想起那场雪夜被屠杀的孕妇们——那些濒死的母亲们蜷缩在废墟下,用最后的气息为腹中胎儿哼唱同样的旋律。
监测仪的波纹逐渐平稳时,幽墟的声音在脑海炸响:"真感人,可惜她活不过三年,你也是知道的吧。"
突然响起的手机震动打断低语。叶岚摸出手机看了眼信息,脸色瞬间惨白。叶忻忻眯起眼睛,在反光的屏幕上隐约看到「骨髓配型失败」的字样。
"快睡吧。"叶岚熄了灯,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妈妈永远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