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列车在阿万托普斯的站台边缓缓停住。凌晨三点的阿万托普斯犹如鬼城，站台的灯光就像生锈的剃刀，剖开浓郁的夜色。站台上军警的影子被拉长，一如他腰间佩戴的警棍。乘客一下车就要进行检查，作为终点站的最后一班车，军警有的是时间发现任何藏起来的违禁品。而阿万托普斯的重要位置，也不容许他们有任何疏忽。
“证件。”军警高耸的领子下，是半张烧伤的脸，粉红的疤痕让人确信这伤落下的时间不远。他的嗓音也如同炉灰中的木炭般嘶哑。
“这个，先生。”希尔斯递上他绿色人造皮革封皮的工作证。军警接过证件看了一眼，打量着希尔斯皱巴巴的邮差制服，目光最终落在了他的挎包上。
“打开。”
希尔斯照做。其中是厚厚一叠信封，军警带着手套的手指粗糙地捋过，每一个信封上都贴着邮票。军警又拿出另一叠前两日的报纸，伸手弹了弹。“没有问题，下一个。”
希尔斯将挎包里的报纸和信封整理好，回头看向耶格尔和迪亚娜，目光中罕见地有一丝紧张。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迪亚娜向前一小步，躲在了耶格尔的身后。
“这是我的。”耶格尔递上一张泛黄的卡纸，每个晨曦铸造的工人，无论是不是能力者，在特修斯内部编号外，都会有一张这样的象征性证件，这也是组织为每个成员提供的便利。
“双臂张开。”军警双手在耶格尔衣服表面拍打，检查着可能的异物。背囊也被打开，其中不过是一些 面包和旧衣服，还有一点点路费。“下一个。”
碍于迪亚娜的女性身份，军警也不便直接检察。装着食物的篮子检察无误后放到一边，军警抽出腰间的警棍，轻轻扫过迪亚娜的后背。“什么东西，拿出来。”警棍触碰到了硬物，军警的语气也骤然变冷。迪亚娜的睫毛动了一下，她一只手探到背后，取出了那个黑布包裹。
“打开。”军警的一只手已经搭上了警棍的放电开关。气氛突然陷入僵硬，耶格尔和不远处的希尔斯呼吸似乎都慢了一拍。
双手颤抖着，迪亚娜将包裹的一端封条解开，一个裹着绷带的尖锐物件出现在灯光下。军警的瞳孔骤然缩小：“根据战时条例第七款，携带未申报的武器——” 迪亚娜抬起头，直视军警的双眼：“这是家父的遗物。”她的手指拂过粗糙的绷带，感受着其下的坚硬。“你要折断一个女儿最后的念想吗。”迪亚娜的声音颤抖犹如风中残烛，眼中却燃烧着冰冷的火。
军警沉默了，上一次看到这个眼神，还是他受伤从前线退下时，看见破败的村庄路边，一个拿着破旧染血军服的孤儿。僵立片刻，他挥了挥手，示意迪亚娜通过。
…………
新一天的阳光穿破阴云照在大地上时，三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的村庄。受限于阿万托普斯的宵禁规定，小队在车站停留了许久。随着建筑的轮廓逐渐清晰，耶格尔也感觉到了希尔斯的变化，在那平静、轻松写意的举止下，是越来越难以掩饰的激动。
空置的谷仓里堆满各式各样的不知名仪器，一张巨大的大陆地图钉在墙上，其上诸多地点都做了标记。这里就是特修斯法尔克伦分部研发部主管，托马斯·杨的所在。刚进入，三人就感到一种异样，仿佛全身上下都在被注视，但如果仔细感知，又会发现这所谓注视只是眼角的余光。托马斯·杨，那个穿着便服的中年人，此时正凑在一台显微镜模样的仪器前，强大的火种力被他调动，集中在眼部，施展出纯粹的探查型火种技艺。看杨主管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希尔斯示意耶格尔拿出藏在衣服夹层的信件，托在手中。
不知过了多久，火种力的波动逐渐平息，那股被注视的感觉也随之消失，杨挺起了身子。
“信。”托马斯·杨的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波动。
希尔斯将信双手递上，恭敬道：“老师。”一旁的耶格尔若有所悟，希尔斯曾经说起过，他是在钟表店工作时，被一位特修斯的主管发现了潜力，然后加入组织的，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位了。
杨转过身，伸出一只手，信封就凭空从希尔斯手中飞出，落在了他手中。随着杨的转身，希尔斯托起的双手也是微微一颤。杨的脸上戴着一个银白的金属面具，只有右眼处有一个小洞，周围铭刻着火焰的纹路，左眼对应的位置则是铭刻了代表能量学派的眼睛图案。数年不见，杨的气息在希尔斯的感知中变得有些陌生，其中却又涌动着难以言说的力量。
“信的内容，你们不必知晓。”杨收起信封，伸出一根手指。“但既然你们完成了任务，我需要确认——”
他转向希尔斯，面具下的视线仿佛穿透皮肉，直接刺入灵魂。
“希尔斯·布尔塔里兰，告诉我——火种技艺的本质是什么？”
希尔斯的手指微微蜷缩，这个问题在《火种技艺理论基础》的扉页上印着，每个学徒都能倒背如流。但托马斯·杨显然不是在要一个标准答案。
“火种是物质的起源，技艺是意志的延伸。”希尔斯缓缓开口：“但我不认为这是全部。”他抬起手，指尖的空气被他的火种力微微搅动。“火种力就像水，能塑成任何形状，但其源头永远混沌。掌控它的人，不过是借用洪流中的一滴。”
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杨转向迪亚娜：“迪亚娜·安克西莉亚，告诉我——复仇的终点在哪里？”
迪亚娜的瞳孔骤然收缩，包裹中的武器在背后隐隐震动。她想起那个被火光照亮的夜晚，想起父亲狂奔的背影，想起约克格利亚军装上的狮徽。
“没有终点。”她的声音像刀刃划过石板：“除非所有仇敌化为灰烬——或者我先一步死去。”
托马斯·杨沉默片刻，最后看向耶格尔：“诺兰·耶格尔，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空气突然凝滞。耶格尔右眼传来一阵刺痛，脑海中黑色的人影一闪而逝。
“我是无命而生的空壳，必将持命而终。”
面具后的呼吸声突然粗重了一瞬。托马斯·杨转身走向实验台，抓起一把暗红色的矿石：“考核通过，但请记住——”矿石在他掌心粉碎，被火种力托举着来到仪器下。
“火种燃烧得越旺，其灰烬越是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