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修斯法尔克伦分部,莱恩哈特办公室的地下室
“嗤——”耶格尔的拳头停在半空,力量迸发,将其上的汗水震成雾气。“最后一组空击训练,今天就到这里吧。”他随手拿起毛巾在脸上抹了一把,又拿起水壶灌了两口。换上便服,和莱恩哈特打个招呼,十分钟后,耶格尔已经出现在夏尔的街道上。
此番出行,耶格尔是为了探望一个相当重要的人——希尔斯·布尔塔里兰。先前强行爆发火种能量进行探测终究让他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没有人注意到撤退后希尔斯话音里稀碎的嘶嘶声,直到一天后他因为胸口的剧痛跪倒在地。承受不住那么强的力量,他的肺泡破裂了。
摇了摇头,耶格尔将杂念驱出脑海。他的目光聚集在不远处一家小店上。虽然是三月,橱窗后居然摆着一些苹果,鲜红的色泽给灰色调的街道带来一丝生气。耶格尔心神微动,再次踏上街道时,手中已经多了两个放在油纸袋中的苹果——既然是探望,自然需要带些礼物。
夏尔医院的病房沉浸在消毒水的阴翳中,铁床的栏杆和床腿锈迹斑斑,在瓷砖上留下棕红的划痕。希尔斯蜷缩在蓬松的枕头间,每一次咳嗽都像是砂纸打磨铜管,震得输液架上的玻璃瓶微微摇晃。
“我猜你现在宁可修十座落地钟,也不想躺在这。”耶格尔推门而入,顺手把带来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上。
“显然我的肺比钟表难修多了。”希尔斯扯了扯嘴角,他翻过身,指节叩了叩床头柜上的手表。手表的机芯已然停摆,表链却光洁如新。“托马斯当年说过,机械的误差能够校准,但命运甚至不屑于使用刻度尺。”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喉间挤出破碎的笑:“没想到是他先被时间甩出轨道。”
耶格尔拖过一把木椅坐下,目光扫过希尔斯手臂内侧的针孔:“你以前从没提到过在钟表店的事。”
“那时候我每天对着齿轮发霉,以为人生就是一座出厂后就不再上发条的钟。”希尔斯望向气窗外的浮云,嗓音沙哑。“直到有天,一位客人拿着块怀表来维修,里面的游丝扭曲得一塌糊涂。我花了四个小时来把它复原,他却说——”他顿了顿,模仿起托马斯·杨淡漠的语调,“‘误差0.3秒,技术尚显青涩,但是别的东西弥补了不足。’后来我才知道,他捕捉到了我无意识激发的火种能量。”
耶格尔打开油纸袋,拿出一个苹果,忽然想起什么:“那块表,你差一点就送出去了。”
希尔斯的睫毛颤了颤,手指无意识地蜷进掌心:“最后,它还是定格在了那个时候。”
一阵风吹过,窗外的冬青沙沙作响,掩住了走廊渐近的脚步声。耶格尔的目光落在床头柜处的病历夹上,最外侧夹着几张泛黄的采血单。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耶格尔伸手翻动——连续五日,每日标注的采血量从20ml悄然爬升至50ml,墨迹深浅不一,像是不同人轮流填写的数字。
“布尔塔里兰先生,今日的常规检查。”新来的护士推开门,嗓音甜腻得像是掺了工业糖精。托盘上五支采血管依次排列,就像待发的子弹。护士的动作娴熟得诡异,针尖精确地刺入希尔斯臂弯淤青最浅处,仿佛对希尔斯身体的每一处血管了如指掌。
耶格尔低头不语,专心地削着苹果。小刀贴着苹果一圈圈游走,将红中带着粉白的果皮完整削下。当第三只采血管将满时,耶格尔用刀尖挑起螺旋状的果皮:“想不到这个时候还能买到苹果。”
“约克格利亚的雪岭苹果,成熟得晚一些——不过现在离落市也不远了,都是打过蜡的三等品。”希尔斯转过头,看着果肉在空气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氧化为棕黄。
“哦?”耶格尔眉梢一抬:“那么远的产地,约克格利亚倒是有办法把苹果卖到这里?”
“冰洋航线。”希尔斯笑了笑:“大陆以北的极地海域,离岸100公里左右,有一条终年不冻的天然航道。特别是每年九到四月的结冰期,这条航道就是约克格利亚和基恩斯纳的交通命脉。两国都会派出破冰船,以及军舰,为这条航道上的船只护航。”
“不走陆路吗?约克格利亚和法尔克伦也是接壤的。”
“航运更便宜罢了,约克格利亚人不会放过任何利润。”
“也是。”耶格尔低下头,把苹果在掌心中切成四块,突然转向护士:“常规检查需要五十毫升血?”
护士的针尖微不可查地颤了颤:“今年有几种新药,需要分别做检测。”
“那就好。”耶格尔晃了晃小刀,在膝上拭去刀上残留的果汁放在一边。他又转向希尔斯,关切道:“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给你露一手,即使是那种石头一样的面包,也有变得美味的办法。”
“好啊好啊。”希尔斯笑着点了点头:“下次如果方便,给我带些报纸吧。”他突然咳嗽起来,缩起的臂弯让开了护士的针头,手肘撞在一旁的水杯上。耶格尔赶紧上前,放下苹果扶住希尔斯颤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是顺势抹去了床头柜上打翻的水。
“我去叫护工。”护士匆匆离开,尚未封装的两支采血管在托盘中滚动。耶格尔甩了甩沾水的左手,轻轻拂过采血单。采血单的一角,一个淡淡的狮头徽记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