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禾原本只想好好过完这个周末。
“喂,星禾!给你看个好东西!”
电话那头,江野的声音跟往常一样聒噪,甚至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兴奋,“女仆店了解一下?新开的,今天我第一天上班,来捧个场呗!”
路星禾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翻了个白眼:“你一个理工男,跑去当女仆店店员?”
“你说得对,所以我是唯一的男仆,限定款。”江野笑得没皮没脸,“你快来,不然我发你穿女仆装的照片!”
路星禾沉默三秒,默默起床洗脸换衣服:“……你赢了。”
——
街角的女仆店意外地热闹。
穿着蕾丝短裙的妹子来来往往,江野头顶戴着猫耳发箍,正端着托盘朝他比剪刀手:“欢迎光临!主人!”
“滚啊你。”路星禾头皮发麻,刚想嘲笑几句,余光突然瞥见街口那边,一辆失控的大卡车正急速冲来,方向——对准了人行道。
“江野!!”
几乎没有犹豫,他扑了上去。
伴随着尖叫、刹车声、还有金属撞击骨骼的闷响,世界倏然安静。
——路星禾死了。
死在一个猫耳男仆面前,死在一家女仆店门口,死在刚刚开启的美好周末。
他最后的念头是:
妈的,救人就救人,为什么我还穿着江野塞给我的女仆发箍……?
火光将天染成深红,黑烟卷起的地方,一切都归于沉寂。
——不是那种“风平浪静”的安静,而是“活人已灭”的死寂。
路星禾睁开眼的第一秒,就被灼热呛进了喉咙。他猛地咳嗽,喉头发干,身体却不是他熟悉的模样。
她瘫坐在焦土上,四周是残垣断壁、烧焦的尸骨,断裂的屋檐像獠牙一样斜插在血泊中。空气中是糊焦的木头味、烂肉味、还有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
——她死了,又活了,却不知道这副身体原主是如何死的。
一只焦黑的手搭在她脚边,似乎是想护住她。那手指紧紧蜷缩,指甲嵌入泥地中,像是拼尽最后力气,却终究没能挡下什么。
她不记得前世的死有什么疼痛,但此刻的她,浑身都冷,冷得像孤魂野鬼。
周围没有一个活人。
就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像是哭。
她张了张口,想喊人,却喉咙干哑,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火光将天烧透,灰烬从天空落下,像是雪,又像是人骨的碎屑。
他低头,看见一双瘦小的手,全是灰与血的混合。他穿着破旧的粗布裙子,身体瘦小,手脚冰冷。
他变成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眼前是一座已经被彻底焚毁的村庄。屋檐坍塌,石墙焦黑,尸体横陈,有的已面目全非,有的还保持着最后逃跑
她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也不知道这个身体的原主在死前经历了什么。
她只是冷。饿。睁眼后所见的一切,只剩血、火、死与绝望。
她缓缓站起,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想要逃离这个地方,或者说……想找到一点活下去的迹象。可走不过十步,她的腿就一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正当意识再次模糊之际,天空传来一声轻叹。
“哎呀呀,这么可惜的体质,竟然就这样被埋在破地方里,要不是我赶上了,真要错过。”
红衣落地,一道妖娆身影缓缓踏入视野。
女子容貌艳**人,红裳曳地,肌肤胜雪,眼角挑起一丝玩味,眉心一点朱砂,宛如雪地残阳。
她俯下身,看了看这满身血灰、气息衰微的小女孩,手指一捻,一道灵气轻轻拂过对方的额心,顿时瞳孔一缩。
“呵——先天阴阳圣体。”她像是捡到了什么珍稀的古物,满意地点点头,“你真是天生为我宗所生的小宝贝啊。”
小女孩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醒来了一瞬。女子凑近,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婴儿:“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吃饱穿暖,还有漂亮姐姐陪你玩哦。”
那年,六岁的她,在混沌中,被一个陌生人带走。
而她的名字,是自己告诉对方的。
“我……叫路星禾。”
“嗯,真好听。”
女子笑了笑,将她抱入怀中,转身而去,步履翩然,红衣飞扬。
她名唤夙玥,是合欢宗宗主,这一代魔道中最神秘、最致命的女人。
当年那场屠村,是魔道联合下手。她未曾亲自杀人,但却与众魔一同巡视各地,收割阳气、选取资质良好的种子。
合欢宗,从不以杀伐为乐。
她们玩的是人心,是权势,是勾魂夺魄。
而且,她们培养的女弟子,全是顶级炉鼎与双修伴侣。
众多魔道老大的枕边人,大多出自合欢宗。
美貌,是她们的利刃;情爱,是她们的毒酒。
没有人会对合欢宗动手,哪怕她们手里没有一兵一卒。
因为整个魔道的权贵,床上都躺着合欢宗的影子。
而路星禾,从这一刻起,便注定要成为其中之一——
成为那个最锋利的影子。
路星禾在合欢宗呆了十年了。
从六岁那年被红衣女子带走,到现在十六岁,他只活着一个信念:
——跑!
逃!无论是翻墙、钻狗洞、还是跳崖穿传送阵,总之,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
今天,是她计划逃跑的第九十七次尝试。
她蹲在屋檐下,身穿一身淡粉的宗门女弟子服,面无表情地抠着一块砖。
“跑,今天一定要跑,不然我真要被练成……练成不男不女的妖怪了。”
风轻轻拂过,吹起她的白发。她如今已是宗门大师姐,艳名远扬,连魔道九宗的老怪物们都听说过“合欢宗有个活色生香的大师姐”,纷纷托人下聘礼,想要见一面。
——但没人知道,这位“艳冠三界”的大师姐,其实是个想跑路的前男大学生。
她缓缓抬头,视线穿过窗棂,落在殿内那一袭艳红的身影上。
镜头仿佛在此刻切入,推入那座香雾缭绕的宫殿。
堂内金香袅袅,薄纱层层叠叠。夙玥懒懒地倚在软榻上,手中执一根檀香,眼眸半阖:“星禾,你的媚骨入定还不稳,来,把这册《凝魂摄魄经》抄三遍。”
“……还有,你的《采阳真诀》练到第六层了吧?师父给你找了新炉鼎,你今晚下山一趟。”
“……”
路星禾嘴角微抽。
《凝魂摄魄经》?听听这书名,能教出什么正经玩意儿?
《采阳真诀》?这不是在练法术,这是在练犯罪!
每天不是魅惑就是榨精的功法,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情动即杀”、“炉鼎即药”。连翻书都要翻到自己脸红。上次翻出一本《千面狐欲诀》,他直接抖着手问他师父:
“……师父,我能不练吗?”
“不能。”夙玥笑得温柔,“你天生就是合欢宗的命格,拒绝,就是辜负本宗的培养。”
“再不行——”她语气轻快,“师父亲自示范一遍,你总能学会。”
路星禾:“……”
跑。一定要跑。哪怕今晚要从狗洞钻出去,哪怕是光脚踏尸阵,他也要跑。
就算死,她也不要被写进《双修炉鼎十大典范》那种鬼书里当封面。
路星禾知道自己不正常。
她有一副小女孩的身体,却有个男大学生的灵魂;她是女弟子,却连看自己胸都带点心理阴影。
但更不正常的是她这具身体——
先天阴阳圣体。
这在修仙界是传说级别的存在,阴阳同存,雌雄共炼,生而为双修体质中的极品。别人的双修,需要两人协力,一人引气、一人导灵,才能事半功倍。而她……她一个人就够了。
什么“采阳补阴”、“双体合一”,她全都不需要。
她只要闭眼打坐,体内阴阳自转,天地灵气如泉涌入体,修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简直是开挂的程度。
但副作用也来了。
头发变白了,原本清清淡淡的嗓音多了一丝柔媚。皮肤细腻得像雪中初绽的花瓣,随便走两步,灵气都能在她身后留下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她不笑的时候,像冰雪中开出的罂粟花;
她一笑,宗门上下都得捂心口稳心神。
所有人都说她天生就是合欢宗的圣器。
只有她知道——她是被这个鬼宗门一步步炼成现在这幅样子的。
她从未双修过,却被宗门当作“已炉鼎百人”的妖物;
她从未动情,却日日被灌输“情为引,爱为刃”的邪术;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活成了全宗最具“魅”的那个存在。
更可怕的是,她那艳名远播的师父,夙玥,一直在逼她下山“历练”。
“你不用真的动情,”夙玥温柔地给她梳头,“你只要靠近他们,取他们一丝精气就好。”
“你不是不采阳也能练吗?那你更没理由推辞。”
“我合欢宗的弟子,不能光艳不实。”
她说得温柔,眼神却冷,像在看一件还没完全锻造完成的武器。
路星禾听着那温柔的语气,嘴角抽搐。她知道,如果她再一次拒绝,接下来的就不只是劝导,而是——命令。
她已经推掉了七次。
第八次,恐怕就是强制执行了。
“啧。”她翻窗爬上屋顶,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岭和天边微弱的星光,低声骂了一句。
“这个狗宗门……再不跑,我就得真成女采花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