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浩瀚无垠的修仙大陆上，修士虽超脱凡俗，却并非真正无所忌惮。
天道有规，因果有律。
无论正魔，修行之人若无必要，极少轻易干涉凡俗的生活。哪怕是最凶狠的魔道宗门，也不会随意下山屠村灭寨、拿凡人取乐。
——不是因为慈悲，而是因为“天道不容”。
凡人是天地气运所钟之灵，虽弱小，却承载万民香火与红尘之运，一旦随意屠戮，极易招来天道反噬。
这样的代价，通常不会立刻显现，却会在修士渡劫飞升之际显现——雷劫加重、劫火焚魂、天罚缠身，轻则境界跌落，重则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因此，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只要不是修炼禁术、献祭邪法，便都默契地遵守着“不滥杀凡人”的底线。
哪怕是以“欲念为引”的合欢宗，也极少真的下山掳掠，最多是在宗门设下禁地，诱导凡人主动靠近，甚至愿者上钩。
也正因如此，凡间的商队每当穿越魔道辖地时，都会异常谨慎。
不论他们多么疲惫、物资多么紧张，只要一踏入魔宗影响范围，便会连夜赶路，绝不敢在附近多做停留。
不是因为魔修一定会杀他们，而是因为他们知道——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那些主动张牙舞爪的魔头，而是“懒得动手却随时可以杀你”的存在。
只要他们安分，魔修一般不会出手。
但若胆敢冒犯……后果，天知道。
林公子显然不懂这一切。他只听说魔道女子放浪不羁，双修成风，便以为这是个“谁来都能沾点便宜”的风流福地。
他不知道，能在魔道宗门中活到筑基以上的每一位女修，哪个不是踩着尸山血海走上来的？
他更不知道——此刻，在灵泉中沐浴的那位银发少女，不只是魔道中最不容亵玩的存在，更是连合欢宗诸位堂主都不敢轻易靠近的禁地。
他以为自己即将收获一场风流艳遇，却不知，自己——已然身在雷霆之下。
通往合欢宗的商道蜿蜒曲折，穿林过涧，悬崖峭壁与妖雾丛生。每年，仍有不少商队愿意冒险穿行，只为将珍贵的灵材、丹器、绫罗送上山去，换取魔宗女修所炼的秘药与功法。
久而久之，这条山道上的凡人商队中，便流传着一句话——
“白日可过，夜晚勿停。”
尤其是到了夜深时分，整个合欢宗后山便会传出断断续续的靡靡之音。
那些声音或轻吟似怨，或啼哭若泣，或似娇笑，又似哀求。初听时令人心荡神迷，仿佛仙乐缠绵，欲魂勾动；可听得久了，却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从背脊蔓延至全身。
有见多识广的老商人低声劝诫新来的伙计：“那不是享受，是临死前最后的声音。”
“被合欢宗女修挑中双修是福？你以为她们是在渡情？她们是在——炼炉！”
“那些叫声，是被活活榨干元阳、血脉枯竭的凡人临死前的呻吟。”
“只要你敢往山上走一步……你就再也下不来了。”
山下的商队都有不成文的规矩：夜晚绝不抬头看山，耳边若响起女子低语，无论多美，也绝不可回头。
可林公子没有听这些。他带着凡尘最典型的狂妄与贪欲，仗着自己家世显赫、相貌出众，自信满满地笑道：
“合欢宗的女子不是最喜男人吗？我这样风流倜傥，谁见了不爱？”
管家跪着苦劝，商人摇头劝阻，可他只当耳旁风。
那一夜，他披着黑袍，趁众人熟睡，偷偷循着山道而上。
越往上走，那些声音越清晰。
“嗯……啊……别停……好舒服……”
缠绵得让人面红耳热，魂魄仿佛被那声线轻轻勾起，牵着走。
林公子只觉心神如醉，脸上浮现出迷乱的笑容：“我来了……仙子们，等我……”
他不知道，那声音后头是什么。
更不知道，有些门，是一生都不该推开的。
而他，已经走上了那条回不去的路。
“谁？”
路星禾眉心微蹙，正在灵泉中闭目净神的她，倏然睁开了眼。
周围灵气流转本应平静均衡，此刻却隐隐出现一丝微妙的涟漪——一种莫名的、带着火气与贪念的阳气，在某处蠢蠢欲动。
她原本以为是哪个不识相的小师妹又来“借机修行”，毕竟合欢宗这些年规矩越发宽松，尤其她突破结丹后，堂中女修便常有意无意地接近她，妄想借她的冰魄之体压制欲火，双修为引。
但这股阳气，不属于任何她认识的人。
更怪异的是——它没有丝毫灵力波动。
“……凡人？”她心中泛起疑虑，眼神一沉，灵识悄然探出。
就在她即将凝神锁定目标的一瞬——
“哈哈哈！我终于找到了！”
草丛一阵大响，林公子猛地从山石后跳了出来，脸上写满兴奋与放肆，连外袍都脱了一半，只剩一身锦绣里衣被挂在腰间，露着一身白花花的上半身。
他一眼望见灵泉中的银发美人，顿时激动得连嘴都合不上了：“真、真有仙女洗澡……！”
话未落音，灵泉水中一道灵光一闪，路星禾身形如水纹瞬间潜入水底，只留下半张脸隐在水面，银白的发丝随波浮动，眼神冷冽如霜。
是男人。
而且，毫无灵力波动——确实是个凡人。
她目光在林公子身上一扫，眉头皱得更紧。
“怎么可能？”她心中暗道。
合欢宗设有大阵，外门凡人商队不得擅入，便是走错一步，也会被幻阵困住，轻则迷路，重则心神错乱。
这个男人是怎么闯进来的？
更诡异的是，他身上虽然无修为，却带着极重的欲念业火，那股带着凡俗淫欲与贪婪混合的阳气，浓得几乎凝成实质，令人作呕。
“……莫非是哪个堂口师妹的炉鼎走脱了？”她心中闪过一丝推测。
合欢宗不少女修将凡人当作炉鼎豢养，圈养在密室秘境中，用以采阳补阴。若这个男人是从哪位师姐的私养之地逃出，那倒有几分可能。
可他是如何绕过阵法？又是为何能寻到她的灵泉所在？
路星禾眯起眼睛，目光犹如寒冰锁霜，缓缓浮出水面，雪白的肩膀在泉水中若隐若现。
林公子见状，只觉一阵血气上涌，竟还试图向前踏出一步：“仙、仙子，我无意冒犯，我是被声音引来的！你若不嫌弃——”
“闭嘴。”
她声音清冷，一字落下，林公子的脚下一顿，双膝竟不自觉地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灵泉四周的水汽瞬间凝结，宛若剑锋藏于雾中，一场冷意的杀机正在悄然弥漫。
灵泉雾气缭绕，水面浮动着一圈圈灵光，映照着水中的银发女子，如月华流落人间，静谧而圣洁。
路星禾半身浸在水中，背对着岸边，肩上的水珠顺着雪白肌肤滑入水中，泛起微微波澜。
她感受到那男人的阳气愈发逼近，目光一沉，却始终没有起身。
她还在洗澡。
全身未着寸缕，自然无法贸然出水。
“如若你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帮助你。”她声音清冷，仍旧保持镇定。
林公子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
“你是……愿意帮我？”他一边说，一边贪婪地打量着她白玉般的后背和若隐若现的侧颜，眼神越发灼热。
她不理他，只淡淡说道：“将我衣物拿过来，放在岸边即可。”
林公子一听，顿时心思大动，面上做出一副感激模样：“哎呀仙子，您真是慈悲为怀，在下感激不尽……”
可他却没把衣服拿过去，而是一步一步，靠近了水边。
他的眼中浮出一抹疯狂的贪念——
她没有起身，一定是怕走光。
一定是害羞。
她不过是魔宗女子，表面冷，骨子里指不定多渴望。
“仙子！我这便来伺候您——”
他猛地跃起，像一只恶犬般扑向水中，双手张开，意图扑入那温香软玉之中！
可还未落下半身，水面忽然“啪”地一声炸起一道寒光。
“咔——”
一支寒冰凝成的尖锥瞬息之间从水面飞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洞穿了他的胸口。
林公子整个人在半空凝滞，低头看着胸前那个透亮的冰洞，眼中满是错愕与不敢置信。
“你……你……”
他话还未说完，眼神便涣散，整具身体重重地摔进水中，鲜血在清澈湖水中瞬间晕开，艳红如墨，惊心动魄。
水面恢复平静。
路星禾仍然半身浸在水中，只是那只原本搭在水边的手掌缓缓放下，指尖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灵气寒意。
她垂着眼眸，眸光冷漠如霜，轻声自语：“蠢货。”
冰锥，是她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她从未想要杀人，可当那人贪婪扑来的瞬间，她体内冰丹自发震荡，凝灵成刃。
她甚至……连想都没来得及。
只是动了下手。
可这一击，足以要命。
湖水渐渐恢复清澈，只余一道尸影沉入深潭，一如被冰封的欲念，再无法翻起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