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期中的成绩结果出来了。在各钟控分的情况下，叶正明荣得班级第三的成绩。而沐尘雪也是侥幸达到了合格绩点，不用担心被学校和家主谈话。
“小明，这些天多亏你的辅导，不然我指定又得挂好几门科。”
沐尘雪晃着刚刚刷新成绩单的，状若诺基亚的手机，笑靥如花，银白长发随着她轻快的动作微微摆动，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凑近叶正明，语气带着几分撒娇般的得意：
“说吧，想要什么奖励？本小姐今天心情好，都可以考虑哦！”
叶正明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昨晚空岛上星尘雨和她的发香。
他的目光不幸扫到一众眼红的男同学，于是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平淡：
“及格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我没什么需要的。”
“诶——怎么这样？”
沐尘雪立刻撅起嘴，故作失望地拖长了语调，但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暴露了她并未真的气馁，
“小明你老是这么一本正经的。那……我就自己决定啦！下午没课，陪我去商业区新开的那家幻兽主题咖啡馆怎么样？听说那里的限定甜品超——级可爱！”
她双手合十，漂亮的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他，那眼神让叶正明几乎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前世作为沐晨阳时，他何曾见过“他”露出这般……鲜活又带着点软糯的表情。
“额……好吧。”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太好啦！”
沐尘雪欢呼一声，下意识就想像以前那样去挽他的胳膊。
但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昨晚额头上那个轻柔的触感和他说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动作不由得顿住了，脸上飞起两抹淡淡的红晕，转而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口。
“那……说定了！午休后宿舍楼下见！”
说完，她像是怕叶正明反悔，又像是掩饰自己的羞涩，转身快步走开了，脚步轻快得像要跳起来。
叶正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微甜的暖意悄然蔓延。他低头看了看刚才被她拉过的袖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细微的触感。
然而，这股暖意并未持续太久。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教学楼的一扇窗户，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是钟晓萱。
她似乎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叶正明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的复杂。
没有往日的戏谑调侃，也没有明显的愤怒悲伤，只是一种深沉的、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玻璃的静默凝视。
叶正明的心微微一沉。昨晚空岛上星光下的承诺，沐尘雪灿烂的笑容，与此刻钟晓萱沉默的注视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起钟晓萱昨天说过的话。
“我们三个，是被强行绑在一起的命运共同体。”
“这一世，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选择……
他真的能做出一个不伤害任何人的选择吗？那些轮回中的纠葛，无论是与沐尘雪（沐晨阳）的针锋相对亦或是短暂和解，还是与钟晓萱在某些前世中难以言喻的羁绊……
记忆的碎片不断翻涌，提醒着他情况的复杂性远非眼前片刻的温馨所能掩盖。
“唉……”
叶正明无声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刚刚因为考试成绩和沐尘雪的笑容而稍微轻松的心情，又重新变得沉重起来。
他再次抬头望向那扇窗户，那里已经空无一人。钟晓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他的错觉。
但叶正明知道，那不是错觉。
命运的绳索依旧紧紧缠绕着他们三人，南宫浩宁虽已湮灭，但他留下的阴影，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轮回情债，以及无数对“他”墨雨笙的怨恨，都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前世的我们，真的是我们么？来世的我们，还会是我们么？”
莫名地，叶正明开始了哲学思辨。
下午的咖啡馆之约，阳光明媚，沐尘雪的笑脸近在咫尺，但叶正明的心头，却始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来自暗处注视的阴霾。
他知道，有些事，他终究需要去面对，需要去厘清。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沐尘雪，为了钟晓萱，为了这仿佛永无止境的轮回，能有一个真正了结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宿舍楼走去，脚步却比来时沉重了许多。阳光依旧灿烂，但他仿佛已经能看到前方道路上交织的、更加错综复杂的迷雾。
下午的阳光透过商业区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将街道映照得明亮而温暖。沐尘雪心情极好，几乎是蹦跳着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催促叶正明快一点，银发在空中划出欢快的弧度。
那家新开的幻兽主题咖啡馆装修得梦幻十足，毛茸茸的云朵座椅，餐具是各种可爱幻兽的形状，连空气都弥漫着甜腻的奶油和咖啡香气。
沐尘雪点了一份招牌的“星穹独角兽芭菲”，其造型华丽夸张，引得她惊呼连连，忙着拍照。
她不惊感慨，有钱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可转念一想，她现在所拥有的，终究是本该属于别人的财富。
就连这具漂亮的身体，也是如此……
本该惆怅的她，却表现得更加欢呼雀跃。她不想心爱的小明为她担心，破坏这美好氛围。
叶正明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暂时将上午看到钟晓萱的忧虑压了下去。
“小明小明，你快尝尝这个！好好吃！”
沐尘雪挖了一勺缀满糖粒和莓果的冰淇淋，热情地递到叶正明嘴边。
叶正明愣了一下，看着勺子上明显被咬过一小口的痕迹，耳根有些发热，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接受了。冰凉的甜味在口中化开，确实不错。
“怎么样？”沐尘雪期待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嗯，还行。”
叶正明保持着一贯的矜持，但微微泛红的耳廓出卖了他。
沐尘雪得意地笑了，正要再说什么，一个略带惊喜和不确定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请问……是叶正明学长吗？”
沐尘雪和叶正明同时一愣，循声望去。只见旁边一桌坐着两个打扮时尚靓丽的女孩，其中一个留着栗色波浪长发的女孩正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叶正明。
另一名女生留着单马尾，扎着紫色蝴蝶结，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目光审视着叶正明旁边的沐尘雪。
沐尘雪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两人竟是曾经爱慕叶正明，后来被自己（沐晨阳）拿下并渣过的那两个小学妹吗？
她极力装作一副陌生人的样子，用假的不能再假的微笑，掩饰自己的慌乱。
“下午好，你们是小明的朋友吗？”
“你是……沐晨阳吧！”
单马尾少女直接了当来了这么一句，直接给沐尘雪吓得心脏砰砰直跳。
“你……认错人了吧？”
沐尘雪强作镇定，脸上笑容有些僵硬，“我的确姓沐，但不叫沐晨阳。”
那女孩却更加激动了，她站起身走过来，仔细打量着沐尘雪的脸，语气无比肯定：
“不！我不会认错的！虽然头发颜色变了，样子也……也更漂亮了。但你刚刚的那种眼神，绝对是那个人渣无误了！”
那个栗发女孩也走了过来，她抱着手臂，眼神锐利地上下扫视沐尘雪，冷冷开口：
“呵，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沐大学长。或者说，现在该叫沐学姐？你不会以为换了个性别，就能把前尘旧债都一笔勾销了？”
沐尘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叶正明察觉不对，立刻站起身，挡在沐尘雪身前，眉头紧锁：
“两位，你们确实认错人了。她是我同学，沐尘雪。”
“同学？”
栗发女孩看向叶正明，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那你知不知道你身边这位‘女同学’，前世是个男人，而且是个专门骗女孩子感情的渣男？”
“小悠！”
栗发女孩拉了一下同伴，似乎觉得她说得太直白了，但她自己看向沐尘雪的眼神也充满了委屈和控诉，
“学长……你当年明明说过最喜欢我做的便当，还说毕业后就……结果呢？一声不响就转学了，音讯全无！我找了你很久！”
单马尾少女小悠嗤笑一声，补充道：
“何止是你？沐大学长当年可是‘时间管理大师’，同时和我们社团的学姐、隔壁女高的学妹，甚至实习公司的女前辈都保持着‘友好’关系呢。对吧，沐、学、长？”
信息量巨大，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虽然早有听闻。但没想到，你这家伙前世可真就渣得离谱啊。”
久违地，叶正明对沐尘雪，准确说是沐晨阳投来极致鄙夷的目光。
“小明，不要这样看我。”
沐尘雪有些委屈。
咖啡馆里其他客人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沐尘雪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前世造下的孽，今生居然以这种方式追偿上门！
“我……我不是……那都是过去……”
她语无伦次，下意识地往叶正明身后缩。
“过去？”
小悠步步紧逼，眼神锐利如刀，
“一句过去就完了？你知道小雅（栗发女孩）为你哭了多久？你知道李学姐因为你拒绝了很好的出国机会？你知道……”
“够了！”
叶正明突然出声打断，虽然内心也震惊无比，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沐尘雪被这样围攻。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
“无论她前世是谁，做过什么，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她是沐尘雪，和你们口中的沐晨阳已经不是同一个人。对于你们曾经受的伤害，我们会尽力弥补。”
“不是同一个人？”
小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指着沐尘雪，“换了个皮囊，就能当以前的事没发生过？叶学长，你可别被‘她’现在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骗了！‘他’最擅长的就是装深情然后抽身离开！”
“叶学长，这世上最偿还的债务就是情债。很多事，不是轮回转世后，就能一笔勾销的。这件事本和叶学长无关，我希望叶学长不要再插手。”
小雅也补充道，这直接给叶正明驳得哑口无言。
而沐尘雪则是像鸵鸟一样，一直把头低下，内心苦涩如悲歌。
栗发女孩小雅看着叶正明维护沐尘雪的样子，眼神更加黯淡难过，她轻轻拉住小悠：
“算了，小悠，我们走吧……或许……或许真的认错人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看着沐尘雪的眼神分明写着“就是你”。
小悠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小雅一眼，又冷冷地扫过沐尘雪和叶正明：“哼，走着瞧。沐晨阳，欠下的债，迟早要还的，别以为换了马甲就能赖账！”
说完，她拉着一步三回头、眼眶发红的小雅，快步离开了咖啡馆。
留下一片死寂和无数道探究的目光。
沐尘雪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脸色白得透明，手指冰凉。
刚才那一幕简直像一场公开处刑，将她最想埋葬的黑历史血淋淋地剖开在了叶正明面前，也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她甚至不敢去看叶正明此刻的表情。
“……对不起。”她声音颤抖，几乎听不见，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叶正明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震惊、荒谬、一丝难以言喻的不舒服……
自己又何尝不是背负了七千年的罪孽呢？
但看着沐尘雪此刻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模样，那些情绪最终化为一口气，缓缓叹出。
他拉起沐尘雪冰凉的手，发现她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先离开这里。”
他低声说，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握着她手的力道却很稳。
他付了账，在众人窃窃私语和异样目光中，半护半拉着沐尘雪，快步离开了这个让她社会性死亡的现场。
走到僻静处，沐尘雪终于支撑不住，靠在墙边，缓缓蹲了下去，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
“……我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我……”
她语无伦次地想解释，却发现根本无法解释。前世她作为沐晨阳，确实游戏人间，伤了太多人的心。那是她无法抹去的黑历史和原罪。
那是绝对不能用一句“破坏死对头姻缘”就能自我蒙骗过去的。
叶正明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缩成一团、脆弱不堪的背影，心情依旧混乱。
他从未想过，自己需要消化 “死对头前世是个渣男”并且“被苦主找上门”这种离谱信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所以，你现在真的有悔过么？”
沐尘雪身体一僵，良久，才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啜泣声。
叶正明沉默了。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照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他忽然想起，轮回中某一世，他似乎也隐约经历过被背叛的痛苦……那模糊的记忆碎片此刻变得有些刺人。
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玩味和冷意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巷口传来：
“哟，这不是我们魅力无边的沐大小姐吗？这是怎么了？翻车了？”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班长洛采薇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斜倚着墙，双手抱胸，脸上带着一种早已知晓一切、甚至略带嘲讽的笑容。
她追求叶正明已经有些时日了。对于情敌，她可太迫不及待要落井下石了。
她一步步走过来，目光在狼狈的沐尘雪和神色复杂的叶正明之间转了转，轻笑一声：
“看来，某人的‘前科’终于藏不住了啊。叶正明，现在你知道，你身边这位‘单纯’的大小姐，前世是个什么货色了吧？”
“她的事，我心中自有定数，无需你来操心。”
叶正明二话不说，直接霸道地牵起沐尘雪的手，带着她在喧嚣的街道上奔行，
“尘雪，这里有狗在乱叫，我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