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号节点城正东方向，4公里处。
一处高地上，身着深棕色斗篷的身影正眺望着远方。
一望无际的黑土上覆盖着绒毯般的青苔，阴云低垂的天际隐约透出橙红色火光。
西格纳吉普遍气候温暖，湿润多雨，土地基本是遍布着碎石的黑色砂土。
加上常年的阴云天气，就连天际尽头那永远燃烧着的红色火光都无法刺破西格纳吉终年不散的铅灰色云层。
于是，青苔成为了这片黑土地上最常见的植物。
雅莱的靴底碾过湿滑的苔藓，涉过溪流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晕开深色痕迹。
绕过山丘，一座倾斜的白色轮廓突兀地刺入视野。
那是座布满锈蚀斑痕的锥形高塔，折断的天线如同枯骨指向天空，本该悬挂在塔顶的全频段收发阵列早已不知所踪。
这是西格纳吉在大远征之前建造的，也是最后一批完工、技术最先进的基站通信基站。
像这样的基站，西格纳吉还有几千座。
在『大涨潮』的浩劫后，西格纳吉数千座基站剩四分之一能勉强运作——而眼前这座显然不在幸存者之列。
这些基站损毁严重，而其修复工作的进展又太过缓慢，直至20年后的今天，只有不到一半的基站能重新投入使用。
看着那锈迹斑斑的高塔，雅莱实在想象不到西格纳吉繁荣时的模样，自她出生起，她印象中的这个国家就已经是摇摇欲坠的样子了。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
金属锈腥味混着苔藓的潮湿气息涌入鼻腔，雅莱握紧背后大剑的剑柄。
基站旁边就是通往183号节点城的公路，商会发现的海兽应该就在这附近了，但此刻空气中只有手铳的硝烟味顺着风飘来。
一声嘶鸣从远处传来，在这无人的荒野上十分的明显。
“那是海兽的叫声，是有人在攻击它？还有......”
“嘭——”
“手铳的声音，是审判官？”
雅莱瞳孔骤缩——那不太像审判庭标配的制式武器声，拥有这种火器的只有审判官或者军队的士兵。
有审判官在这里？
......
失策了。
倒也算不上什么解决不掉的麻烦，可计划被打乱还是让忒尔菲塔感到有些不快。
事实上，商会并没有发现哪怕一只海兽，菲塔为了创造这个机会，本打算亲自去拐几只海兽放到这里。
审判庭肯定不会放松节点城的防守，那么派遣一名和自己合作的猎人就是最佳的选择。
如果来的不是雅莱也无所谓，就当作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可当她来到目的地附近才发现，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了。
那是十几只身体黑色修长的怪物，头部像鱼一样和身体连成一体，身体两侧长着三对或者四对昆虫一样的足部，身体上缠绕着淡蓝色的荧光。
虽然位置有些许偏差，但这里的确有一群海兽在游荡，而且数量远比她计划中的多。
但是这太过反常了。
海兽通常不会离陆地太远。虽然长有发达的腮，但它们简陋的肺部不足以支持长时间在空气中呼吸。
无论是哪种类型的海兽，脆弱的鳍或者腕足都没法让它们在陆地上灵活移动。
可这群海兽是前所未见的新品种。
暂时还不清楚它们的肺部结构如何，但它们那修长的足部明显是为在陆地活动准备的。
海兽进化了？
这种事情前所未见。
可以确定的是，除了本就灵敏的嗅觉，它们本来差劲的视力变好了。
那群海兽已经发现了远处的菲塔。
“这可真是......是我身上人类的味道太浓了吗？”
菲塔从腰间拔出一把镶着花纹的陈旧银白色手铳。
“还是说，进化之后的你们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
当菲塔循着枪声狂奔至战场边缘时，黑色风衣的衣角正掠过海兽的利爪，银白手铳喷射出火光。
那个身着黑色风衣的黑发女人，不就是她的好邻居吗？
怎么会是菲塔？还有那把手铳又是哪来的？
来不及想这么多，雅莱已经拔出了背后的大剑。
“熟悉的味道，她来了。”
对着一只海兽的头扣下扳机，菲塔瞥见了正在奔来的猎人小姐和她那把大到离谱大巨剑。
随着一声巨响，巨剑劈开腥臭的空气，沉重的挥砍被海兽灵活地躲开，砸在地上的剑身扬起一阵尘土。
“这些家伙，怎么这么灵活！”
“猎人小姐！”
“菲......忒尔菲塔女士！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雅莱用剑身拍飞一只向她扑来的海兽，但海兽却靠着它修长的腿落在地上。
菲塔抓住海兽落地的瞬间，将一发子弹打进海兽的胸口。
被击中的海兽倒在地上挣扎嘶吼，黑色的血不断从嘴里溢出，十几秒钟没动静了。
它们大概发育出了肺部，这可能是自然进化，也有可能是邪教徒的杰作。
“忒尔菲塔女士！它们太多了了，先撤退！”
猎人小姐挥舞着沉重的巨剑，她的挥砍只要能命中就能瘫痪一只海兽。这些小型海兽的骨骼不可能承受住那把厚重巨剑的重量。
“好。”
菲塔勇手铳命中向她扑来的海兽腹部，趁着它坠地的机会从缠斗中脱离出来。
几分钟后，二人已经跑到了信号基站附近，而那些海兽也没有追来。
“又见面了，猎人小姐。您来得真是及时。”
“呼......菲塔女士......您怎么会在这里？”
经过一番赶路和战斗，雅莱累得气喘吁吁。
这也怪不了她。拿起那把巨剑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更别说挥舞着它战斗。
不如说雅莱的身体素质实际好得离谱，居然能挥动那把几乎和她自己一样高的剑。
“我不太放心，毕竟芙斯卡利安女士不一定会完全相信我一个普通市民毫无来由的消息。只是没想到因此麻烦了猎人小姐，实在抱歉。”
“普通市民吗......”
说实话，雅莱一直很好奇，芙兰到底是做什么工作地。
菲塔就像一个整天呆在豪宅里无所事事的懒惰贵族。偶尔会出几趟远门，但最多过几天就会回来。
她很多时候也想劝菲塔出门走走，可每次都被各种理由推脱走。
菲塔说过自己囤了一大笔积蓄来海边隐居，雅莱也一直以为她是一个有钱的商人。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就凭那把手铳，她的邻居就绝对不是普通人！
雅莱要趁这个机会探探虚实。
“忒尔菲塔女士的手铳是哪里来的？我记得无论哪个时期，西格纳吉都不允许一般市民持有火器。”
只有两种人能在西格纳吉合法持有枪械，士兵和审判官。
有些猎人会非法拥有手铳，不过那些的家伙行踪神秘，政府也拿他们没办法。
“您曾经是一名审判官？”雅莱猜测到。
“很遗憾，是另一种。”
另一种？
『大涨潮』之后的军队规模已经大规模缩小，几乎只有在北方边境和首都周边部署。
再结合菲塔的隐居生活，雅莱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她不会是逃兵吧？
不不不，这种事不能随便猜，要问清楚才行。
“请您......详细说一下。”
“我呢，其实是一名退役军官哦。离开军队的时候上面允许我把自己的手铳带走。”
退役军官啊，那就比较合理了。
优秀军官保留自己的配枪这件事并不稀奇，有一大笔积蓄这件事也正好能作为佐证。
自己这位温柔贤惠的邻居还真是深藏不露。
赞叹于自己惊世智慧的雅莱小姐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丝毫没有注意到菲塔看猎物一般的眼神。
“猎人小姐，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吧？”
“欸？是...是的。”
“那么，虽然有些失礼，但我也有些问题想问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