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尔菲塔踩在松软潮湿的黑土地上，仔细辨别着海风的味道。
围绕着着防海墙而建造的节点城，即使城市的最边缘也不过离海岸五公里。
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保证防海墙的运转以及给驻扎的人员提供自给自足的能力。
在最极端的情况下，即使补给线被切断，只要农科工厂还在运转，城内也能保持最基础的食物供给。
这也是为何二十年来节点城没有扩张的原因。不是不愿意，而是资源实在有限。
新建的大棚和养殖场顶多让人们的饮食更丰富些，可没法承担人口大量增加的负担。
忒尔菲塔在这里生活许多年，可这里的一切未曾有过变化。
远远看过几场葬礼，见到过几个刚出生的婴儿，金属墙壁上的锈多了一些，还有个胆大的渔夫开了个水产摊。
听本地人说，这二十年来一直如此。
“一开始没打算定居的。这里，还有在通讯网络之外那些被西格纳吉遗忘的节点城也一样。”
“每去到一个地方都会为食物发愁。在这种地方，多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都太明显，太引人注意。”
“好在183号节点城似乎很受拾荒者们喜爱。流浪在荒野中，走投无路的人们才不会在乎法律。既然城市没法接纳外人，那就躲在阴影里当一只老鼠。你知道『鼠』级海兽吗？长着两颗尖利的门牙，游得飞快的那种，在陆地上应该很难见到。”
“他们就像那些海底老鼠，藏在阴影中等待猎物送上门。它们会用自己那两颗长得离谱的门牙刺穿猎物的身体，然后迅速带着战利品逃离。”
“这下明白了吧？所以，我才能心安理得地在这座节点城里狩猎，审判庭也不想管我。”
“你的话变多了，少校。”
“少废话。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能动手了吗？”
忒尔菲塔赤手空拳，甚至没打算拿出她那把手铳。
她的面前，有着黎奈面孔的海兽伸出了自己的爪牙。
和大部分海兽湿滑的黑色皮肤不同，闪着点点荧光的畸形黑色角质蔓延了她的大半个身体，向外增生的尖刺状角质甚至覆盖了她一半的面部和头部。
如果从气味来判断，这个浑身覆盖黑色尖刺的类人形生物已经和黎奈没人任何关系，但它毫无疑问就是黎奈。
“话说——”刚刚还吵着要开打的菲塔突然对黎奈喊到，“我突然想起来，那时在巷子里，安德森对你开枪就是想让你直接暴露真身来对付我吧？”
“我想是的。”
“真冷血。”
“你没资格评价我们，长官。”
“也对。谁能想到有人会主动让自己实验的成品落到审判庭手里。你怎么没在审判厅那边大闹一通，情况越混乱对你们越有利吧。”
“......”
“心慈手软了？”
回答菲塔的是一根直冲面门的黑色尖刺。黎奈的攻击虽然快，可依旧能被自己的眼睛捕捉到。
甚至不需要做出太大的应对动作，只是稍稍歪头，尖刺带着一阵破风声从耳边划过。
突然袭击不是黎奈的本意，可菲塔以这种欠揍的语气讽刺自己，黎奈实在没忍住。
“那些尖刺居然能射出来，那个肖博士到底把海兽的身体改成了什么构造？”
“......直到拥有了和你一样的这具躯体，我才明白你的傲慢和冷漠从何而来......真是个怪物......”
“和我一样？你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
菲塔有些无语地摊手。
“既然你知道了，那也无所谓了。虽然很不想给海兽说好话，可即使在我那些姐妹们——也就是『信徒』级里我是最弱的，这种半成品也没法和海神亲自塑造的躯体来比较。”
菲塔的话没错，这一点黎奈也清楚。
当卡门·肖博士告诉她忒尔菲塔的身世时，她和安德森都是不敢相信的。
毕竟一只海兽，还是最为神秘强大的『信徒』级海兽曾与他们作为同事朝夕相处了好几年，这种事任谁都想不到。
惊讶之余，他们也好奇肖告诉他们这些的理由。这应该是最高机密，而他们在那时还只是刚入伙。
“这个嘛，她大概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肖答到。
二人无话可说。
黎奈没有亲眼见过『信徒』级的样子，可仅仅是幸存下来士兵的报告就能让人明白，那是比『鲸』级海兽还要离谱的怪物。
而安德森，最为幸存者之一，他目睹过那场战斗......或者说屠杀。
他们要再次与那种怪物为敌。
“我们知道，仅仅是这样的躯体没法与『信徒』相提并论。”
“所以这是一次试验，你是那枚弃子。”菲塔猜测，如果真是这样，那黎奈和安德森这两个人才也算是被白白浪费了。
“你消失了二十年，我们知道你在哪，这不在计划之内......”
听了这话的菲塔有点幸灾乐祸，西格纳吉剩下一百多座节点城，他们选哪不好，非相中了自己在的这座。
要不是他们，哪有这么多麻烦事，不然自己和雅莱的平静生活还能持续很久。不对，怎么这种时候还在想雅莱，最近是不是对她太上心了？
怎么说雅莱也是个算是成熟的成年人了，自己更应该头疼的不是黎奈那个没大没小的女儿。要不......
“那你们很倒霉了。要不要直接投降？只要你老实，应该死不了，还能当个家庭主妇照顾一下女儿。”
“你......”
黎奈想握紧拳头让自己冷静一下，可惜右手握着一根角质尖刺矛预防菲塔的突然袭击，左手则变成了锋利的角质，只好让那里的黑色尖刺碎了一地，随后又迅速再生。
好像说有了海兽的身体之后情感会变得淡漠，可黎奈觉得被抑制的那点情感在忒尔菲塔面前毫无作用。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还是那个欠揍但又不敢让人下手的忒尔菲塔。
“忒尔菲塔女士，我还是觉得你装成贵族小姐的样子更讨人喜欢。”
黎奈愤愤地说着，声音颤抖。
“果然啊......”菲塔若有所思地扶着下巴。
“这有什么好思考的吗......”
“好吧，黎奈小姐。请问您还愿意接受我的劝降吗？”
“当然不。”
“明白了，那么......”
黎奈瞬间警觉起来，她将整条胳膊都覆盖着角质的左臂档在面前，右手握紧了那根角质矛。
想先手攻击很难，但以海兽身体的动态视力，她有自信立马做出反击。
可下一秒，她的打算落空了。
忒尔菲塔没有以最快的速度，仰仗更强的身体素质抢到先手，而是向她不紧不慢地缓步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