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安搬进梧桐公寓的那天，下着小雨。
雨水顺着老式公寓的铁质楼梯蜿蜒而下，在台阶上汇成暗红色的细流——至少在他的视觉残留里是这样。当他眨了眨眼，那红色又变回了普通的雨水。
"302室。"他低头核对钥匙牌，黑色行李箱的滚轮在木质走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周亦安没有立即转动钥匙，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用余光扫向左侧。
三米外的301室门前，站着一个人影。
那是个穿着墨绿色真丝长裙的女人，苍白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雨水的气味中混入了一丝苦橙花与没药的香气，像一场精心调配的化学实验。
"新邻居？"女人的声音像丝绸擦过玻璃。
周亦安这才完全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足以让人屏息的面孔——瓷白的肌肤，鸦羽般的黑发，右眼尾有一颗泪痣。但最令人不适的是她的眼神，那不是人类看同类的眼神，倒像是艺术家凝视着一尊即将被雕刻的大理石。
"周亦安。"他简短地自我介绍，故意没有伸手。作为犯罪心理学教授，他习惯性观察着对方：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左手无名指有颜料残留，右手腕内侧有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墨璃。"女人用香烟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我住301，画画的。"她突然向前一步，周亦安闻到她发丝间的松节油气味，"你身上有很有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
"死亡的气息。"墨璃微笑时露出虎牙，"像在福尔马林里泡过一样。"
走廊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周亦安感觉到有冰冷的手指擦过他的喉结。当灯光重新亮起时，墨璃已经退回原处，仿佛从未移动过。
"欢迎礼物。"她将一个小纸盒塞进他手中，"我自己烤的曲奇。"不等回应，301室的门已经无声关闭。
周亦安站在走廊上，纸盒在他手中突然变得沉重。盒盖上用红丝带系着一个小卡片，上面写着："致即将腐烂的苹果——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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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室比想象中整洁。周亦安将行李箱放在玄关，职业病般扫描着房间：二十五平米，朝北的窗户，厨房流理台上有经年累月留下的咖啡渍。前任租客应该是个左撇子——所有插座都在左侧墙壁。
他打开墨璃给的纸盒。六块心形曲奇排列得整整齐齐，散发着浓郁的肉桂香。但其中一块的形状不太规则，边缘有细微的锯齿状痕迹，像是被人咬过一口又重新拼好。
书桌上的台灯突然闪烁起来。周亦安皱眉，这栋公寓的电路显然有问题。当他低头再看曲奇时，发现那块不规则的饼干表面渗出暗红色液体，正缓缓形成字母"M"的形状。
"幻觉。"他自言自语。最近三个月他确实经常出现幻觉，自从那个连环杀手在审讯室当着他的面咬断舌头之后。
周亦安拿起那块渗血的曲奇扔进垃圾桶，却在指尖触碰到饼干的瞬间听到一声轻笑——分明是墨璃的声音。他猛地回头，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窗帘在微微摆动。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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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十七分，周亦安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他被钉在一张巨大的画布上，墨璃用油画刀一片片剥下他的皮肤，哼着走调的小星星。醒来时他的睡衣被冷汗浸透，喉咙里残留着肉桂的甜腻感。
床头柜上的马克杯不见了。
周亦安瞬间清醒。他睡前明明接了杯水放在那里。轻轻下床，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大学时代参加的野外生存训练此刻派上了用场。
厨房里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抄起门后的高尔夫球杆——这是他搬进来时特意准备的——悄无声息地靠近厨房。磨砂玻璃门后有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流理台前忙碌。
周亦安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
"晚上好。"墨璃转过身，手里拿着他的马克杯，"我借了点牛奶。"她的嘴唇上沾着白色奶渍，在月光下像某种真菌的菌丝。
"你是怎么进来的？"周亦安握紧球杆。门锁完好，窗户也从内反锁。
墨璃歪着头笑了："你请我进来的呀。"她放下杯子，杯底残留的液体呈现出诡异的粉红色，"做噩梦了吧？我在曲奇里加了点薰衣草，助眠的。"
周亦安注意到她的指甲变成了暗红色，像是刚浸过鲜血。而他的冰箱门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幅用口红画的小像——正是他睡觉时的样子。
"现在，请你离开。"他压低声音，肌肉绷紧。
墨璃却向前一步，几乎贴在他胸前。周亦安闻到更浓烈的苦橙花气味，混合着某种金属的味道。她的手指抚上他的锁骨："你的骨骼真漂亮，像被精心计算过的黄金分割。"
球杆掉在地上发出巨响。周亦安抓住她的手腕，触感冰凉得不似活人。就在这一刻，整栋公寓的灯光全部熄灭。
黑暗中，墨璃的呼吸喷在他耳畔："周教授，你知道人被抽干血液时，瞳孔会放大到什么程度吗？"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厨房里只剩下周亦安一人。冰箱上的口红画像变成了两个相拥的人形，其中一个的心脏位置被挖出一个空洞，里面塞着一块融化的曲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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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周亦安在公寓管理处调监控。
"301的墨小姐？"管理员老张露出古怪的表情，"她三个月前就搬走了啊。"
周亦安的后背窜过一道电流："不可能，我昨天刚见过她。"
监控屏幕闪烁着雪花点。老张调出昨晚的走廊录像：21:37分，周亦安独自拖着行李箱进入302；凌晨3:29分，302的门自动开合了一次，但画面上始终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厨房里自言自语。
"这栋公寓以前是医院停尸房改建的。"老张递给他一份发黄的报纸，"七十年代有个女病人在这里杀了她男朋友，据说把他做成了标本..."
报纸上的黑白照片里，一个酷似墨璃的女人站在法庭上微笑。
周亦安回到302时，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新的纸袋。里面是一支油画笔和一张便签："今晚七点，来做我的模特吧。——你亲爱的邻居M"
便签背面用极小的字写着："P.S. 别相信镜子里的东西。"
洗手间的镜面上，一行水珠正缓缓滑落，组成字母："DAY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