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江大桥底下,四道黑色的身影站成一块,隔着斗篷勉强只能辨认出这是三男一女,而他们此时正在讨论着什么。
“巴瑟梅罗家还差个人,”
一个男人说到,“谁知道那家伙去哪了?”
“腓狄翁说他找到了一个那八个家族的内部人物,”回答他的是一个声音嘶哑的男人,“巴鲁叶雷塔,不要把时钟塔的内部矛盾带过来,你神经太敏感了。”和腓狄翁不同,他很不客气地直接用姓氏称呼着对方。
巴鲁叶雷塔家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了几声。
“有什么好去的,” 他们中唯一的 女人说话了,只不过语气中透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厌恶,“和在冬木一样等着被圣杯选中,然后直接和主持人接触不就行了?”
“没有主持人我的女士,你还没有发现吗,”最后一个年轻男子轻佻地说到,“主持人就是参与者,也就是联合构造这个大圣杯的八大家族,中国的圣杯战争根本就是他们的内部游戏。”
“中国的魔法家族不止他们吧,”巴鲁叶雷塔家的人问,“其他的家族会同意让他们独占圣杯么?”
“他们的法术体系和我们不同,”像是队伍中心的那个声音嘶哑的男人说,“或许不能像我们一样直接运用大圣杯的地脉魔力,不触及‘根源’就毫无用处。”
“之后一直有展开圣杯战争是因为他们接触到了‘根源’对吗?”年轻的男子问。
“谁知道,”男人顿了一下,“奇怪,腓狄翁怎么还没回来?”
“不会是被那些中国魔术师给设计了吧?”女人嗤笑。
“不要仗着自己是典位(Pride)就太傲慢了,玛多梅·巴瑟梅罗。”男人严肃地提醒。
女人的语气里依旧满是不屑:“一千多年来都没有什么名声魔术派系难道不能说没落了吗?开这种地方根本……毫无……意……”
她说不下去了,而直接原因就是她被绞成碎片漂浮在空中的斗篷碎片与正鲜血喷涌的脖子。
她瞪大眼睛,仿佛还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她看着从原地迅速后退的另外三人,眼中渐渐只剩下一片殷红。
【原来,是血啊……】这是她不再思考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三人都向正后方急退了六七米,然而并没有收到袭击者的追击--玛多梅身旁,发收成束,脚踩木屐,穿着单薄的武士服的男人提着一柄长剑,面无表情,静静地杵在那里没有动作。
“英灵?”年轻的男子不可思议地大声说道,“为什么现在就会有英灵出现?这个手段,还是Assassin吗?”
“并不是,巴瑟梅罗家的小子,”此时说话的既不是武士,也不是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新来者从桥墩后走出,掀开斗篷的帽子,让自己刺眼的红发红眼暴露在外,“拿剑的话,很显然应该是Saber对吧?”
“腓狄翁!”巴鲁叶雷塔家的人瞬间就反应过来并怒吼道,“你是要让你们家族与整个民主派和中立派为敌吗?戈兰贡·梅亚斯提亚,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可信的人!”
“我说过他可信,没说过他对谁而言可信,”被指责的男人也轻轻将帽子褪下,将他被皱纹侵蚀的脸庞转向巴鲁叶雷塔家的人,“而且,你说错我的名字了,我不姓梅亚斯提亚。”
“喂喂老头子,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年轻的男子惊讶道,“你不是上面派下来的吗?”
“他已经死了。”戈兰贡毫不在意地回答。
“那么你也准备杀死我们?”巴鲁叶雷塔家的人沉声发问,“一旦与时钟塔为敌谁敢来庇护你们?”
多兰贡大笑起来,颤抖着身躯连他卷曲的银发也随之抖动:“彷徨海(移动石枢)凭什么怕时钟塔?你觉得你们如今势力变大了我们就该匍匐在一旁诚惶诚恐?”
“你们……”男人在斗篷里咬牙切齿,用几乎肯定的语气说到,“你们,联合了东方魔术界。”
“准确来说是中国魔术界,”腓狄翁回答着他的陈述句,“今天,就是我们正式脱离魔法协会的日子。”
“只是这样,用得着杀人灭口大动干戈吗?”男人问,他和年轻男子的斗篷表面都极其宁静,可是谁也不知道在下面到底酝酿着什么。
“才不是‘仅仅只是这样’,”多兰贡从斗篷下再次伸出他遒劲有力的双臂,此时上面已经布满了网格状的魔术回路,“让时钟塔不明真相但还是不得不继续派人过来才是真正的目的,你们死了,既是示威也是保密--那么现在,就请再见吧。”
话音落下,四周开始不断有有身影从视野的盲区涌现。
“顺便说一下,这不是战斗,”腓狄翁也抽出一把被魔术回路缠绕的短剑,懒懒地说,“这玩意儿叫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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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接近边郊的地方,多修着复古的宅院,零零散散竟然可以把这座城市围在里面。这些宅院看不见人烟却也看不见人管,没人知道其中是否还有住户,也没人知道这些宅院存在了多久,每个途径这里的人仿佛都已习惯它们的存在,从不过问其散发出的重重疑点。
不过,这宅院是真的有人住的。
宅院空旷的堂屋里只有一个少年站在略微靠近堂前的地方,背对大敞的正门,尽管身上的休闲服饰看上去与这里格格不入,但他仍是一脸认真地闭上双眼,似乎正准备着迎接即将到来的什么。
事实上,太史文江只是在努力思考自己到底忘掉了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失败……咒文的顺序没有错才对,内容也符合规矩……莫非是祭器?可是不是早在第二次‘仪式’过后召唤就不需要那东西了吗?】
他睁开眼,打量房间,搜索着什么。
【找个有历史的东西试试也好,可是这家里真的会有吗?】
他向前走了两步,又转身来到门前,抬头望天,环着双手脸上尽是颓废之色。
【好麻烦啊……不随便找点什么将就应付一下……不知道会召唤出什么来……好像会很有趣的样子。】太史文江点了点头,对自己的决定似乎非常满意。
他打量起庭院,很快便把目光锁定在了一丛灌木上。
灌木生着绿色的阔叶,叶上的淡青脉络细密可见,漏斗状的花羞涩地垂下,把还未成熟的花蕊完全包裹在大红色的花瓣内,将近正午的阳光倾撒在其上,让柔软的树叶如翡翠一般滑腻温润。
【善,它最好看就选它了。】太史文江来到这丛灌木的旁边,摩挲起下巴。
【摘花还是摘叶?一样摘一点的话感觉还不如全部抱过去……好烂俗……淡雅一点摘叶子怎么样?】
拿定主意后太史文江伸出手--摘下了一朵花。
【果然,还是花看上去更有趣一点。】
他右手拿着花,快步走到自己在大堂里原先站的地方定住,重新闭上眼,调整起自己的呼吸。
【三,二,一,开始。】
一阵风吹进大堂,他挥手扔出了那朵花。
花随风在空中旋转,一下就已经飞到大堂中央,太史文江没有收回手,而是将摊开的掌心向下轻轻一压。
地板上瞬间符文遍布,花的花瓣乃至短短的一节花茎上也都爬满了黑色的古老文字,在空中停住了。
【让我想想,有祭器参与的召唤咒文是……】
“权法之道,太史后人,以术而通英灵,以此物为天引,处巽风之位,命不易之令,契约既立,智者之魂,英者之灵,雄者之念,有求则应,无求则走……”他的余音在大堂里回荡,随着他的话语,地上的符文渐渐向中心汇聚,花上的古文字也开始向花茎的断口收束,凝成一点。
“线无形,而缠彼此,”太史文江的食指指尖忽然张开了横有半寸之长的口子,而在裂口内翻涌的红色,晶莹仿佛若有光,这象征着血脉法术的血液聚成一滴从他指间滑落,裂口在血花无声绽放时悄然愈合,这一切都没有让太史文江停下它的咏唱,“线有形而引伊来,出指尖,落阳眼,门开已半待君显......”
一个巨大的阴阳鱼从大堂中央伸展开来,而花则飘落在了阴阳的交汇之处,太史文江站在阳眼正中,嘴唇微启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长吟。
接下来,是决定从者身份的重要时刻了。
【最后的宣言,应该说什么好呢……】
“世如渃水,人皆尘埃,生而翩跹,天不由人,企者不立,跨者不行,其在道也,自知者明……”花茎的断口,有一滴黑色的液体滴落。
“滴答。”
“为无为者始终定。”这一刻,太史文江整个人仿佛都凝固在了原地,静静地矗立着,等待来者。
可惜,这次仍旧什么也没有。
【竟然,又失败了啊。】他睁开眼,看着阴眼空空的位置,无奈地垂下手臂。
这时,宅院的大门被敲响了。
“文江少爷,乐正家主准备召开八家的内会,请您务必在下午两点前到场。”一道成熟而稳重的女声在外响起。
……“好的,我就来。”最终,他这么说道。
太史文江转身大步离开,头也不回重重地关上堂屋的大门,阳光透过纸窗,刚好照在花的位置上。
直到宅院的大门也上了锁,一切都已经安静下来,花在阳光下,被空中浮现的蓝色尘芒包围托举,悠悠地飘起,脱离大地。
“天下之高者,扶桑无枝木焉,上至天,盘蜿而下屈,通三泉。产南方,乃木槿别种。其枝柯柔弱,叶深绿,微涩如桑。其花有红黄白三色,红者尤贵,”一根约四尺长的棕色木杖用宽端接住了花,女童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响起,“传说,扶桑为日出之处呢。”
“‘世如渃水,人皆尘埃’……不错呀,可造之才。”脚环铜铃,头扎发髻,白色纤袍的女孩坐在一头黄牛背上,一手撑着脸,一手把住木杖细端,笑吟吟地端详着静立其上的花。
此景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