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习惯中午打个盹的他此时感觉头有些沉。
“仪式”已经拉开序幕,其他六家包括彷徨海的人一定都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在以往的仪式中只要不牵连到某个家族的根基,杀死家主也就是参与者以取得胜利是被允许的,如果他不能及时召唤出英灵来在这种暗潮汹涌的局面下会怎么过日子还很难说,没有英灵做靠背,就几家的一个口头的约定并不能保护他。
【说什么为了历练就撤走了家族的战力……结果一群主事的跑完就发生了这种事……】
说实话,他觉得其他家族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打上来。
“仲宫姐,”他呼唤着司机的名字,“你把会议的内容通知给长老们了吗?”
司机位置上,女人的褐色长发随汽车的颠簸而颤动,后视镜下她连墨镜后的双眼都没有因这句询问而出现任何动作,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也许,她只是在思考怎么开口。
“……少爷--家主,”仲宫--太史仲宫犹豫了一会,这么说道,“按他们说的做就好。”
本来只是想找话说来分散注意力的太史文江一愣。
已经坐上家主位置的他立马就明白这看上去牛头不搭马嘴的话其实已经说明了很多:乖乖和其他人一起搅这浑水,直到谁也逃不掉,连长老们也是如此。
“你是这个家的家主,”太史仲宫继续说道,“现在被拉下水的是这个家族,谁都跑不掉,谁也都不能跑掉。”
【尤其是我。】太史文江再一次感觉到了他自从担任这个职位后一直都没有消散过的悲伤,而这一次强烈得累人。
他想起了一句话,这句话他早上都说过。
【世如渃水,人皆尘埃。】
他通过后视镜再一次看着太史仲宫那拥有完美弧度的脸庞,突然发现这个从小陪着自己的姐姐一般的人,即使和他明白的是一样的道理,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他分道扬镳了。
太史仲宫甘愿随波逐流,而太史文江却不愿屈服于洪流--可就算这么想,他却还是做着和太史仲宫没有区别的事。
至少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倦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他现在只是单纯的感觉很累,累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他转过头,看向窗外难以令人起欣赏之心的风景。
渐渐的,原本的柏油路被整齐的石板路取代,楼房也愈加低矮老旧,除了偶尔会出现的车辆外已经难见人烟--这表明太史家的宅邸就快到了。
太史仲宫打开车窗,悄悄放缓了车速:“吹吹风吧。”
就在夏天的暖风灌进来的那一刻,太史文江仿佛听见了笛声。
他还没反应过来,太史仲宫已经驾着车驶入一条小巷,随着这更接近宅院的举措笛声也越来越清晰,太史文江当时反应过来--笛声来自他家的方向。
“停下!”几乎是太史文江喊出来的同一时间,太史仲宫狠狠地踩下了刹车。
太史文江一手抵住前排的车椅一手拉开车门,连关都忘了关便飞快跑了出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狂奔起来。
笛声仿佛在召唤他一样,是在他的家里吗?
接近被石墙堵住的小巷尽头,太史文江开始减速,左拐,朱红的大门进入他的视线,他轻喘着气在家门前站定,向沉重的兽纹门锁伸出了自己被法术纹路攀附的左手。
【风法·解离】他将手按上门锁,锁的表面顿时也被术文所遍布,门锁内部穿出咔哒的一声清响,而门锁则从门上滑落。
轻快的笛声在他耳畔流荡,门锁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宛若在告示有洞天门扉将被打开。
门里的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只是这些景色里还多了什么。
院内小池边的柳树下,一头黄牛扫了扫尾巴,坐在它背上的女孩晃着小脚,缠于脚踝的铜铃摇晃却没发出一丝声响,她的腰后斜缠有一根四丈长的棕木杖,一头曲而细如尾指,一头直而硕若熟桃,一脸惬意的她举起自己纤弱的素手做出吹笛的动作,闭上双眼像轻摆起身子像是已在其中在陶醉。
可她的手里什么也没有。
“文江……”赶来的太史仲宫站在拐角处轻轻叫到他的名字,可太史文江没有回应。
太史文江确实是没有听到她的呼唤,而这高山流水却因此被打断,女孩停下了吹笛的动作,缓缓睁开她黑色的眸子,她垂下手,看着站在门口的太史文江,勾起了嘴角。
“道家李耳,应巽风之召而来……”她声音稚嫩却又空灵,就像是从远方飘来一样。
“久候多时了,太史阁下。”
笛声,仿佛再次悠悠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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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里此时已经空无一人。
夏夜的风很轻,连树叶都无法吹动,青草也因此在地上静静地用尖端互触,与繁星相遥望,一切都在展示着入睡一般的安宁。
可是这宁静被打破得毫不留情。
“呼……”麦黄肤色的赤身壮汉用他健壮的腿脚前迈了一步踏在地面上,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脚却使得四周的一切都开始震
动,无论是纸片般轻薄的花瓣草叶还是粗壮得须由一人环抱的大树都在惊恐地大叫,咒骂着这位凶神的降临。
此时,周围的一切都被点亮了。
男人全身升腾起赤红色的火焰,包裹住他的身体乃至腕足,火焰开始凝实,一直到能显现出他身体的轮廓却又看不见肌肤,他本来是垂至后背的黑色长发向上飘起,火苗从发根上窜到发梢,火浓烈得连发丝都看不清,男人的脸上也已经是通红,静脉血管隔着皮肤鼓起,令人不禁幻想他蓄势待发的身体里究竟蕴藏有多大的力量。
在男人的正前方,穿着吊带裤和白色衬衫的小男孩皱起了眉头。
“看来是个很不友好的家伙,”六七米外的长椅上,白色短发的女人这么说道,“你说是不是啊,棋庭。”说完,她揉了揉怀中的男孩的脑袋。
尽管公园里没有灯光,但今晚的星空却很明亮,如果有人在场仔细看过,就会发现两个男孩从头到脚无论是脸、头发还是身材衣着都是一模一样。
不过两个男孩显然有不同的名字,被叫做棋庭的男孩摆出警备的态势,白色的液态物质呈丝状从他肌肤里冒出凝聚,他板着脸大声地向女人发起牢骚:“闭嘴啦盖珥修!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啧,为什么你会召唤出这种东西来?”
就在棋庭话音落下的刹那,男人向他冲了过去,由于两人并没有相隔多远,他短短一瞬间就来到了棋庭跟前,举起他赤红的右臂带着仿佛要凝聚成实质一般的火狠狠挥下。
棋庭抬起双手格挡,就在双方相接触的那一刻,火焰便如同来自远古的洪荒凶兽一般张开血盆大口将其全身吞噬了。
没有人因此而变掉脸色,盖珥修甚至懒懒地靠在长椅上,露出了观戏的欣赏之色。
“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盖珥修怀中的男孩在此时开口了,“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火帝炎帝,火神祝融。”
“这样啊,你觉得是那个人吗……哎等等,”一开始还在称赞的盖珥修一愣,赶忙直起身探过去,把男孩的脸扭向她左看右看,眨了眨眼问到,“你不是在唐朝生的吗?怎么会知道大禹时候的事?”
男孩的脖子扭转出一个夸张的角度,脸颊也被盖珥修捏得变形,而这一切对他来说仿佛不痛不痒,他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面无表情地竖起了大拇指:“我的耳朵是最厉害的,所以没问题。”
就在盖珥修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一个愤怒的声音**了他们两人的对话:“凭什么你们能那么心安理得地谈笑风生啊!我这边在打架就看不见吗?”
棋庭再说这句话的同时,包裹住他的火焰随着一道沉闷的响声被什么东西猛然撑开,露出里面男孩完好无损的身体。
此时的棋庭身上更加浓郁的白色物质在不住翻涌升腾,他的背后生出了九条纯白色的狐尾,头发也由棕色变为白色,一对尖尖的耳朵在他头顶精神地立起,耳尖与发梢还带有些微的鲜红,牙齿也变得如锥般尖利,白色的物质在他指尖汇聚成十根半米长的爪子,而他便是用这细长的爪子挡住了祝融粗壮而坚实的手臂。
没有惊讶,没有犹豫,祝融扬起他的另一只手臂,左手空握,火焰在他手里凝成一把长剑,对准棋庭的脖子利落斩下。
棋庭突然双腿一弯,向右侧翻滚,不仅躲过了祝融的斩击,还顺便伸出数根白色丝线将祝融右臂缠住,棋庭很快便站稳,牵着丝线另一端的双手狠狠拍向地面。
丝线扯着祝融往棋庭倒去,可是他反应了过来,左脚前踏稳住自己的身形,右臂扯这丝线向后一挥准备把棋庭拉进自己的攻击范围,结果丝线突然延长让他没有了着力处,就在他准备卸力之时丝线又陡然绷紧,不过棋庭这下的目的并不是将祝融拉过来,而是将自己拉过去。
“明明是盖珥修召唤出来的东西,”棋庭腾空而起,右手握着一把通体白色的长剑做出下砍的动作,“给我去找她的麻烦啊!”
两剑相触,祝融的火焰又试图袭向棋庭,这一次棋庭身上白色的物质比之前更加主动,丝线围成的网以他为中心撑开,虽然看上去像是有很大的空隙但火焰却出乎意料地被全部被阻挡在外,事已至此,这一回合的角力宣告结束,棋庭向后翻滚着落地,然后毫不犹豫地在左手上也凝聚出一把长剑,在地面站稳后立马又迎向手持双剑攻过来的祝融。
“给我去死吧你这没脑袋的家伙!”他发出使夜景都为之颤动的吼叫,洁白柔弱的双臂舞出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
盖6珥修怀中的男孩此时正眼中饱含惊叹地观察着这场战斗。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呐盖珥修,”他仰头一脸纯真地问道,“之后想要干什么呢?”
“之后?当然是把那个火神放养喽,”盖珥修扬起了嘴角,“主动挑起战斗可是这个游戏的最佳玩法啊。”
“可是,”男孩再次看向战斗处,战斗中的两人都是面色狰狞,“他好像不会听话的样子。”
一旁的棋庭还在怒嚎着大发脾气,说出来的话也愈加不堪入耳甚至连语言都变得难辨物种,作为对手的祝融也以低吼回应。
“那是男人的浪漫喔,”盖珥修摸摸他的头,“你还年轻还不明白的啦。”
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的确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