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水生伊甸的学者解释人类伦理本是件极费心力的事，即便是族群中天赋卓绝的澜星，也未能完全参透慕烛话语中的深意。
但至少，这场对话让她模糊意识到——陆地上那些被称作“人”的生命，与她们手中随意拆解重组的实验素材“素人”之间，存在着本质区别。
水生伊甸本是在陆上教会迫害下被迫遁入深海的异端组织。据其宣称，她们已在深海中构建起真正平等的乌托邦社会。
不过拒慕烛所知，教会在几个世纪前就已经逐渐失去其影响力，目前世界联合才是主导世界的团体。
此刻听闻陆地传来的种种讯息——阶级倾轧、信仰崩解，魔女帽阴影下的眼脸泛起冷光，愈发印证了其认知中陆地文明的“堕落”已趋近无可救药。
慕烛见状扶了扶额头，放弃说服她的观点，“好吧，换一个话题你们说的「源质」是什么？”
澜星歪了歪头，“莫非陆上的人还蒙在教会编织的谎言中？我记得母亲说过教会将其包装成神迹。”
“神迹，那我们早就不信了，你现在去找几个信徒都不一定承认神迹存在。”
“那就奇了怪了，为什么陆上的人会不了解「源质」？所谓「源质」——是每个生命都拥有的各异d超自然能力，它既是深嵌血肉的密钥，也是灵魂和精神的体现。”
她突然贴近慕烛，眼神里流露出不解，“不过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源质」决定了我们的个性，还是我们的个性浇灌出了「源质」。”
“那跟你们的手术有啥关系。”
“这就是我们被打为异端的根源。”澜星垂下了眼眸。
“母亲当年发现了这种超自然力量，能觉醒此力者堪称万中无一。直到首例改造手术成功唤醒「源质」，证明了肉体的重要性。”
这种技术和手术能被人认可才是问题吧，慕烛暗叹道。
不过转念一想，不对，也就是说教会以前靠垄断「源质」制造的影响力，影响力锐减代表他们已不再这方面具有优势。
那么看来后来居上的世界联合也会在「源质」这方面有所研究，至于为什么不公开。
无论是世界联合还是教会，都在竭力维护现有秩序。这种超自然力量若公之于世，必将引发滔天恐慌，被深埋为机密也是不奇怪。
“对了澜星，”慕烛突然攥住澜星潮湿的手，“「源质」之事也切不可向陆上透露分毫。”
话音未落却猛然顿住——既然能将这等秘辛掩盖得滴水不漏，不正意味着世界联合或教会内部，早已存在管控「源质」的隐秘机构。
那么这些机构一定有针对「源质」犯罪的侦查手段和经验，我之前在沙滩上留下的痕迹要不了多久就会查到我头上。
至于如何隐藏这些痕迹，我肯定不会清楚，而澜星更是不会了解，她对这些事务都没有概念。
慕烛拽着澜星的手臂就往家的方向跑去，再回去沙滩已经无济于事，现在得在他们发现之前准备好跑路事宜。
也许不带上澜星会更容易逃跑，但是目前来说我对我身体的了解不如她，如果她暴露了，我自己也很有可能陷入危险之中。
片刻之后，两位少女就已经来到了慕烛的出租屋门前。
“该死！”慕烛用着少女的嗓音怒骂一声，她想起了自己的钥匙还留在之前的身体身上。残留在现场的躯体与身份凭证，注定要引火烧身。
这个认知让慕烛焦躁地抬腿踹向铁门，全然忘却此刻寄居的少女之躯。
声响并没有如同预想中发出，只见她的足尖的血肉和防盗门交融在一起，慕烛想到了自己的「源质」能力——「一切以我为中」，紧接着将自己的身体贴上防盗门。
慕烛的整个身体都与防盗门相融合，在往前走一步，便穿过了防盗门。就连自己的能力毫无痕迹的穿墙进入室内，那么专精于此的其他能力肯定能做的更好。
她并没有放下心来，赶紧将门打开，将在外的澜星拉进屋内，准备商量之后的逃亡路径。
慕烛将澜星拉进屋内便直奔卧室，赤足踩过满地散落的文件，白色的长发在身后扬起。
她掀开衣柜找出便衣，掀开床垫在暗格里找出防水密封袋。密封袋打开，一堆稀奇古怪的证件哗啦啦地倾泻而出。少女的嗓音在屋内传来回响，“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如果是个正常人一定会察觉到慕烛屋内的异样，堆积如山的文件和卷宗。她冲进卧室里转瞬间就找出的反侦察道具，无不暗示着她的不简单。
不过走进屋内的澜星也许比她更复杂也更加单纯，她倚着门框打量这间被信息洪流吞没的屋子。四面墙壁贴满泛黄的剪报与地图，红色棉线在照片间织成蛛网，最中央的少女证件照被马克笔反复圈画。
澜星感到好奇，凑近一看，发现是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白雨在褪色相纸里微笑着，脸上挂着的是跟澜星不一样的朝气。
“原来你就是白雨啊，真像呢，怪不得一见面就把我认错。”
澜星的指尖抚过卷宗边缘，看着那层层堆叠的调查报告，粗略地看了看，发现都是与五年前的大规模失踪案有关。
在那数不胜数的失踪报告中慕烛做的大规模记号如同鬼画符。不过这可难不倒我们的天才学者澜星，她很快就清楚了慕烛记号的意义，甚至找出了慕烛也没发现的那些在墨迹中蛰伏的关联性。
慕烛正将便衣塞进行李箱，此时看着手里的罐子出了神。这是澜星说以后会帮我“拼”好的林远，现在缩成这样，说是方便携带，这种时刻还有必要带着他吗？
慕烛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文件掉落地板发出的脆响，她把林远塞进行李箱后才转身出来查看。
“出什么事了？”慕烛一边询问一边凑近前来查看澜星是看到了什么。
看着卷宗上的案件应该是自己找的五年前失踪案中的一起，这种案件实在太多，也没有跟白雨有啥必然联系，所以自己也没细看，记忆点并不多。
慕烛再次看到那张案件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孩子不正是那已经变成了澜星的包的学者——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