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013
陈星有一颗纯洁无瑕的心。
陈星杀人从来是带着负罪感的，她总是在动手前默念歉意、在动手后亲自为那人合上眼。陈星知道杀人是个十分不正确的事，她常常默叹、反省，会在发呆时无意识地盯着自己的手套看，一看就是一两分钟。然后陈星会想，自己又不得不杀了人，那种感受真的很心酸。杀人不好，陈星在这点上想的很纯粹。
可陈星一定会杀人。
在陈星心中占最高优先级的事物就是青遥。因为青遥是她的伴侣、她的知己、她的精神港湾，青遥会愿意为了陈星而做出一系列的牺牲。如果没有青青，陈星想不到要怎么活下去，一方面是失去了青青的能力，一方面是失去了精神依靠。再就是说，青青比谁都关心自己。既然有人做的事会让青青受到影响，而在这个世界里几乎不能放下对任何情况的警惕，那陈星就一定会杀人。
人首先是自私的，其次才是无私的。
「(公民语)杀了我……杀了我、吧……」
多亏了工厂遗迹，陈星已经借着大型风扇的叶片削去男人的两臂了。她现在坐在男人身上，死死扼着男人的咽喉。一般的人，见到陈星发力的力度，都会认为这人跟陈星是死仇。事实上，是陈星害怕这个男人会被死亡的疼痛折磨精神。陈星知道濒死的痛苦，更何况男人被卸掉了肢体。陈星想要男人尽早解脱，此外别无他想。
「(汉语)希望您能在天上得到一个好的家……请一定要原谅我、理解我……」
直到感受到男人真的断了气，陈星这才松开双手，而且是立刻的、马上的。陈星生怕侮辱了男人的生命。然后陈星放空大脑，为男人合上眼睛后，如躯壳一样移到工厂的角落，捡起了百米电线的一个末端。
这一天，青遥让陈星收集更多的电线，然后是收集面包和浴火矿碎矿。电线可以做成很多东西，逃亡到这边来时带的面包已经吃完，浴火矿还有许多用途没有被发掘。
男人想要抢电线，抢电线会导致青青不能做接下来的事，所以陈星杀死了他，不然男人会成为后来的祸患。
把电线拖到一个地方后，就是去整面包。穿过错综复杂的废弃建筑物群，就看到一片开阔的雪地，也就是南大门门前、青遥射杀一个护卫队队员的地方。
西大门倒面包是在上午靠着中午的时候，不知道南大门是否同样如此。然而陈星看见有几个贱民围成圈。细细一看，他们在围着面包争食。陈星来晚了。
「(汉语)这下不妙了……」
于是陈星把时间记在心上。
同时，她也希望南门这边可以和西门一样，即馊面包堆底下塞着比较一般的面包——对贱民来说是美食，对陈星和青遥来说本不是优选。当然，她们也只能承认事实。
下次再来吧，陈星想，可面包的着落呢，青遥可是在清单上写出来了诶?
陈星把视线放回在人群上。
杀人，还是辜负青青的信任?答案只要半秒。
陈星几乎是同时在举起先前带来的投枪时把「对不起」念出口，不加一分迟豫、不余半点安心。
……
陈星讨厌血腥味。
幸好在取面包的路上见到了几块冰晶髓，不然身上全得是处理尸体时的血——更重要的是血不能沾到面包。然而还是有血沾上手套、还有血染上围巾，她觉得相当窒息。
即使只杀了一个人完成威慑、并把面包好好地揣到背包里，陈星到底也还认为自己有错。她利用雪地浅浅地擦掉铁条上的血，接着就去寻找浴火矿了。
「唔，呜呕啊啊……」
陈星真的很讨厌血腥味。
她被围巾处的血腥味呛住口鼻，像闷在生锈的海上船舱里。她摘下遮脸的东西，捂着肚子在雪地上呕吐。冷，脸被死冷的空气侵蚀，冷得她有了很热的生理错觉。
「哈、哈啊、哈啊啊……太脏了……」
陈星把呕吐物埋到雪地里。这时她已经来到一处裸露的浴火矿堆附近，不像是撞击形成的、而像是人为堆在一起的。不过挺好，地上有许多浴火矿碎矿。它们刚好在这三面墙中间。只要稍微加点温就会使它们活化，青青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所以千万要注意，陈星想。
捂上口鼻，用钳子夹取碎矿，包在纸中，钳子和纸包一起放包里，完成采矿。
「(公民语)喂，什么人，偷这些热石头?」男性气恼的声音。
陈星速地把包丢到地上。回过头，发现对方裹得比一般贱民严实得多——那么就是公民了。陈星自然是不知道南门的公民会溜出来取暖的。
「(公民语)不是叫你们放在这别动了吗?」
「(汉语)那个，我……」
陈星急忙找起突破的方向。她看中男人身边的空阔，正准备迈步，空阔就被另一个男子堵上了。公民往往会抱团溜城。
「(公民语)哟，穿的还挺多，看上去就挺暖和——把它脱下来给我们!」男人指着陈星的防寒服说。陈星以为他想要她怀里的浴火矿，便摇头，遭到了公民二人更大的敌视。
「(公民语)居然要违抗我们，怎么敢的?」
两个公民向前走，孤单陈星向后退。
来不及抹冰晶髓了——自己没带，这周围也没有，能依靠的只有没有冰属性附魔的可收回铁条。突袭也不可能，两个公民都注视着自己，几乎没有暗杀的机会。而且对方是大人，是吃的相对良好的成年男性，力气比自己大，正面对抗也没有机会。
陈星的绒靴已被逼到矿堆前，她没退路了。自己会被夺走什么，背包还是防寒服，还或是生命?如果要在三者间选一个，她会选防寒服，因为她要留着生命陪伴青青、其次是把青青给的任务完成，尽管要冻着回去。
可这个距离比较远，不穿着防寒服回去，可能会冻僵在路上。如果自己倒下一次，青青就会担心一次，青青也就会要求陈星留在家里一次。现在家里多出来个莉莉，一旦青青禁足、而食物不够的话，那青青自己也要承担饥饿。这并不好。
防寒服要留着，背包也要留着，生命更得留着。公民对贱民从不手软，陈星见过。她能凭着见识来断定现状了公民们一定会在城外肆意处决她——甚至不用思考任一分活下来的可能性。
是个死局。
心想着，而公民已站在面前，还都青筋暴起地握紧了手。
「(汉语)诶，诶诶……」
陈星的思考被恐惧覆盖。
「(公民语)还有围巾?啧啧啧，这是真的高档货，难道你是中央城里来的?」
「(公民语)那身上肯定就有令牌了，翻出来!」
「(公民语)对，翻出令牌，去城里吃烤肉!」
嘶——护目镜与围巾被扯了下来。
陈星回家后，青遥会用各种改造出来的玩意保养两个人的皮肤。青遥对各领域的学识都有涉足，还充分利用了冰晶髓，让她们的皮肤至今保持润亮光泽。然而保养效果远不如旧时代一般产品的好，资源决定了青遥产品的上限。然而，对于吸引两个没见过好女人的男人来讲，陈星已经足够了。
「(公民语)……这女孩…」男人望着陈星的麻子脸出了神。
男人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女孩子。
城里的女性多是被劳动摧折过的，脸上很是粗糙，光看过去就很难以言尽。而且，那些娘们，说话也常学个男人调调，做起事也粗枝大叶，完全就像男人一样。公民要工作，这是没办法的事。只是女性也出来工作，多半是被家里逼出来的，目的是拿更多的资源给家里用。
「(公民语)真好看……」另一个男子说。
男子一生只见过两次这样美丽的女孩子。
他家里的那个女人，虽然能干，但粗壮的肌肉让他有些不经糟。他第一次见到美丽的女性时，是在前议会长领着妻女到地方视察的时候。前议会长的妻子，是一个黑发红瞳的女性。那端庄的风貌、如黑夜般神秘的魅力，构成了他之后一辈子是幻想。男子妻子对他依旧好，但他到心中早就种下了别的种子。
「(公民语)还有这眼眸……」两个公民说。
清澈纯洁，泛着圣洁的光明，似解冻了的春的湖水，如镜般映着生命本真。火似的长夏、枯朽的永秋、封冻的极冬，仿若失了各自的严峻，在载着千年的春意前，三灾的曲音都放了调子下来，迎和柔和与希冀，变作和谐的音符、舒解人心。
陈星恐惧着睁着她的双眼，陷入生理性的凝滞。
「(公民语)啊，真想带走啊……」
「(公民语)那我们直接带回去不就好了，她也抗拒不了……」
「(公民语)也对……那么，来，先让我试试手感……」
「(公民语)行，你招的这些贱种你说了算。」
于是，其中一个男人，聚精会神地将他的一只手搭上陈星的脸颊。他想接近这天使般可爱的存在，更想将这美丽占为己有。他默默打算着如何要将身边的同伴在半路上做掉，以防自己的初次艳遇被同样的欲望之兽夺去。捏一捏，是美妙的手感。像存在某种魔力一样，男人的手被牢牢吸在陈星的脸颊上了。
男人沉浸了，他的手接着在脸颊上游走，是要感受着陈星的一切。就连看的人都是那么认真。尽管进行着触碰的人不是他自己，但有此等艳相摆在眼前，他仅顾得上拿女孩与妻子比较。
两个人的思绪完全脱离于微微颤抖的铁条上。
那灰黄手指触碰到眼角边，冰冷将心神于恐惧中唤出。
现实作成个了难以捉摸透，似什么无声息地坠落于雪。
视野模糊地忘却了一切地。
「(汉语)……第一步。」
「(公民语)什么——」
「(汉语)我要找到眼镜。」
「(汉语)我要看清我的幸福。」
寻找自己的「爱」，葬送他人的「心」。
陈星纯粹地渴望青遥，从视觉到感觉。
如果妨碍她的人在她面前表现「懈怠」，多半会死亡。
第一步，趁着对方放下警惕时，用膝盖命中最致痛的部位。既然对方注视自己，就避开视线、让攻击顺利进行。必须灌入力度，那膝盖必得将疼痛击出，必须连同裆部一并顶起。冲击回响在身体中的每一处骨髓中。
「(公民语)啊啊啊——」
「(汉语)第二步。」
「(汉语)我会尽早回去。」
第二步，扬起铁条，避开胳膊、精确敲打一旁男子的侧脑，使震颤暂时性抹除男子的脑神经。两个公民都听见一声清晰而巨大的「咣」声，但被击中的人听见的是骨传导。铁条从侧脑上离开后，仍微弱地播放「DuangDuangDuang」的振动声。
陈星不喜欢下死手。
这一击能否致命?不知道。至少自己用了全力，她相当清楚。她不确定成年人是否可被自己击昏——至少从眼前来看，可以。不放心，趁着身体没完全倒下去，朝着胸膛追上一发坠击。男子彻底躺下，她又不放心，便提起靴子朝脸上蹬，混着尘与雪与血一起。大抵男子确实毁了容、断了气，她才停止追击。
「(公民语)啊啊啊……好疼啊啊……」
「(汉语)第三步。」
「(汉语)求你们不要抱怨，是……是你们的错。」
「(汉语)把我的生死簿再划上一笔吧，对不起!」
第三步，对衰弱呻吟的男人发动猛攻。男人仍还「品尝着」由裆部而生的「韵味」。不等他抬头，陈星又对着他的裆部猛击，痛楚完全麻痹他的精神。男人也彻底倒了下去。陈星抿着嘴，朝着侧脑三番敲打，确保其昏迷。然后抓一把雪堵上男人的口鼻，自此结束了今天的威胁。
「……」
「……唔呜…」
「抱歉，是我的错……」
陈星抽噎着把他们埋葬了。
……
青遥对陈星的情感十分敏感。
真要解释的话，是陈星不太会掩埋情感。
青遥一见着呆滞着神色的陈星回来，就猜测到陈星做了什么事。青遥让莉莉关上房门，自己则领着陈星到一楼门口，借着身体为陈星「净罪」。
「没事的没事的，你做的没有问题，是他们的错。」
「不要为这点事独自承担心理压力。我在，我一直在。」
「你已经回来我身边了，什么都不要想，好吗?」
「……嗯，我们抱一个……可以吗?」
青遥十分自然地接受了陈星的拥抱。
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也是为了宽解陈星的心情，青遥把手搭在了陈星的麻子脸上。陈星忽的感受到熟悉的信号，于是依偎着那只冰凉凉的手，坠入迷离的世界当中。
在没有照明、没有供暖的地方，她们重新做起以前的事。
……
陈星本来会被青遥的「爱」洗掉自己的「心」的罪孽。
动手、陷入自责，并在青遥的帮助下摒弃掉阴郁的情绪。虽留着血腥的记忆，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躺回床上也保持着呆滞。
「(汉语)笨蛋陈星，不准再想了，快睡觉!」
陈星将头埋进青遥的睡衣中，听心跳砰砰响。青遥心疼地搂着陈星的腰，一遍又一遍亲吻她的额头。她的爱是那样的热烈、生怕着爱的对方被严寒剥夺了人格，这身体就是她给予温暖与爱意的直接工具——也是她唯一用于表达的工具。
陈星意识到了不安的来源，这是完全有别于先前的暴力所带来的不安，它根本影响着陈星与青遥、还有睡不着而只敢装睡的莉莉的未来。
「(汉语)我杀了公民。」
「(汉语)那是天经地义，千万别在意。晚安了、晚安了，我的好陈星。如果他们要来的话，我会保护你，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