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机械地咀嚼着学姐递过来的红豆面包，甜腻的豆沙在口腔里化开，却尝不出任何味道。他想起前几天右手受伤时，小木曾耐心地一勺一勺喂他吃饭的场景——她总是先把饭菜吹凉，用纸巾擦去他嘴角的饭粒，那双杏眼里盛满了他读不懂的情绪。而现在伤好了，学姐又想要喂他，伊藤不禁自嘲地想，自己或许真有被人喂食的潜质。但这个念头只让他胃部一阵绞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连吞咽都变得困难。
吃完面包后，学姐纤细的手指再次伸向塑料袋，精心修剪的指甲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粉色甲油。伊藤看到她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他猛地出声："等等，学姐，我已经吃饱了。"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干涩。
"这样嘛。"学姐的手指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她脸上洋溢的笑容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一点点消失殆尽。一层灰色的阴影笼罩着她的面容，连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变得如同蒙尘的琥珀。她下意识咬住下唇，那里已经有一小块死皮被咬得翘起。
伊藤在内心重复着道歉的话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知道自己必须拒绝，却不敢直视学姐受伤的表情。"那我先走了。"他匆忙转身，制服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一小片。
"等等。"学姐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像绷到极限的琴弦。伊藤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明天，我们还可以一起吃饭吗？"她的问句轻得几乎听不见，尾音飘散在风中。
"在这里吗？"伊藤终于转过身，看到学姐用力点头时，几缕碎发从她耳后滑落。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太过明亮，让伊藤想起夜空中突然划过的流星。他想起高桥说过自己平时午休都去天台，而今天学姐也带着午餐出现——这些零碎的线索拼凑出一个他不记得的日常。
"好。"伊藤听见自己说。学姐的脸瞬间染上绯红，连耳尖都变成了粉色。她慌乱地低下头，纤细的脖颈弯成一个脆弱的弧度："明天见。"
回到教室时，高桥的背影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她挺直的脊背线条僵硬，马尾辫一丝不苟地垂在脑后，连发梢都没有晃动。伊藤轻手轻脚地坐下，木质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细微的声响却像打破了什么咒语，高桥缓缓转过身来。
"回来啦。"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眼睛下方的青黑色显示她可能没睡好。
"嗯。"伊藤注意到她今天涂了透明唇膏，嘴唇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柔软饱满。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教室里的喧闹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伊藤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窒息感，仿佛有人正慢慢抽走他周围的空气。
"吃完了吗？"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高桥摇了摇头，一缕碎发从她耳后滑落，垂在脸颊边。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便当盒边缘，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樱花刻痕。
"那我们吃饭吧。"伊藤打开便当，里面的菜色和昨天几乎一样，金黄的玉子烧被切成完美的矩形，章鱼香肠的切口整齐利落，连米饭上的梅干都摆在完全相同的位置。而且食物的分量很足，虽然便单是他和小木曾一起做的，但是现在看到便当里的食物，还是有点多。
"伊藤同学。"高桥突然出声，筷子悬在半空。
"怎么了？"
"上去天台的时候，你没和学姐吃饭吗？"她盯着便当里的食物，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嗯，吃了一点。"伊藤看到高桥的筷子尖微微颤抖，一滴酱汁落在米饭上，慢慢晕开。
"是嘛。"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筷子在便当里划来划去，将精心摆放的食物搅得乱七八糟，却始终没有夹起任何东西。
"那你明天就会去陪学姐吃饭咯。"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伊藤的胸口。
他点了点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嘴里的食物变得像沙子一样难以下咽，他强迫自己吞咽，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
"对。"
高桥终于夹起一块玉子烧，动作机械得像在执行某种程序。她咀嚼得很慢，仿佛每一口都需要用尽全力。
"你也一起来吧。"伊藤脱口而出。
高桥猛地抬头，眼睛睁大到极限，漆黑的瞳孔周围露出一圈罕见的灰蓝色虹膜。她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一块玉子烧滚落到地上。她的表情像是突然被抛到聚光灯下的小鹿，惊慌而不知所措。
"高桥同学？"伊藤轻声唤道。
高桥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喉头滚动了一下才发出声音："这样不会打扰到你和学姐约会吗？"她故意把"约会"两个字咬得很重，嘴角扯出一个不像笑的表情。
"约会？"伊藤的眉头皱成一个结。他这才意识到在旁人眼中他们的互动有多暧昧。学姐泛红的脸颊，闪烁的眼神，还有那些欲言又止的停顿——所有这些细节突然有了新的含义。
"是啊，约会。"高桥已经恢复平静，声音却比平时低了八度。
"不是约会，只是。"伊藤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发现自己无法定义和学姐的关系，这个认知让他胃部一阵绞痛。更糟的是，他想象着小木曾听到这些传言时可能会露出的表情——那双总是温柔注视他的眼睛，会不会也蒙上失望的阴影？
"这不是约会。"他只能无力地重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躁。
高桥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难辨。她捡起掉落的筷子，用纸巾慢慢擦拭："那学姐会同意吗？"
"应该吧。"
"你也不确定吗？"她的指尖轻轻敲打着便当盒，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伊藤突然感到一阵疲惫："那高桥同学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吗？"
高桥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她最终点了点头，没有再看伊藤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