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她简洁地说。
“哦。”周喑拖起行李箱。“拜拜。”
“你去哪儿？”
“回家。”
脸上失去动态，沈星有些不高兴。她很好懂，总是把心思写在表情里，说话也不过脑子。
“陪我。“她委屈巴巴地伸手了。
侧过身，周喑对皱起的细眉无动于衷。“我还没计较跟踪的事...时候不早，该回家了。”
语气还是瘫软下来。沈星这样的人得顺毛捋。
“没事。“沈星拿出手机。
周喑转身就走。
预想中的呼唤声久久没有到来，她回过头。
长发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蓝光映照她的脸，大大的眼睛凝固，像是终结段落的句号。
云很长，很淡，太阳几乎看不见了。巨蛇一般的身影缠上沈星的躯体，口中念念有词。
生有鳞片的人面忽然裂开，像一朵张开獠牙的血肉花。
砰！
响声炸开温柔晚霞，女孩的短发在空中飞舞。拳头砸进蛇人的面孔，鲜血四溅。
“哇啊啊啊啊啊！”
烦人。周喑想，将沈星抗在肩上，奔向漆皮脱落的门外。空气中布满鸟类煽动翅膀的声音，但那不是鸟，至少不是一般的鸟。大团大团的黑从红日中伸出，射向二人。
大小姐的白裙随风飘扬，地板破碎，木根挣出。周喑踏上一块破裂的砖石，高高跃起。
地表变得阴暗，周喑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些“死人飞”已经围住天空。她压低身子，改将沈星拥在怀中，用脊背抵挡尖喙。
疼痛如阵雨般零零散散地袭来，摸到自行车时，血口估摸着已有二三十道，背上湿淋淋的一片。
怀中的人还在乱扭，手乱动，身子乱转，活像一条上了岸的鲫鱼。周喑一咬牙，用嘴撕下右手黑卫衣的长袖，强行在沈星的身上套了个圈，用嘴紧紧咬住衣袖的尾端，双手握住自行车柄，沿路狂蹬。
院子被甩在身后，街道被甩在身后。城市空荡，一个行人也没有，一路上的红绿灯全都用绿色的独眼注视前方，古怪得没法。沈星口里念叨着什么，风太大，自行车被压榨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根本听不清。
周喑要哭了。她只是离家出走了一次，就被神经病缠上，撞上鬼，好不容易逃出重围，结果，
她的良心被那个不知好歹的神经病咬了。
沈家的大小姐弓起身，血盆小口奋力前伸，任凭周喑呼喊也不松口，肿了，会肿吧。那张可憎的小脸躲在水膜后边，摇摇晃晃，看不太清。
人行道爆了，周喑也飞了，可喜可贺的是沈星终于肯松开口，她真想立刻给管不好牙齿的野孩子两巴掌，但她不能，因为还得垫着沈星，防止这傻子摔死在路上。
她松开嘴，任袖子飞上天空，双手环抱住沈星。
一眨眼，天色变了，银月横空，将周围的云层染成朦胧的白。周喑的背结结实实地撞上沥青路面，大小姐面无表情，像是被吓傻了。
沈星没受伤，除去身上出了些汗，眼角被吓出些泪，脸蛋都还是干干净净的。嘴唇的确苍白，如下过一场冬雪，可周喑不会怜惜她。第一，周喑不是女同，第二，这张楚楚动人的脸正是她上半前身胀痛的罪魁祸首。
“这俩小姑娘..”
“别看了，快走。”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熟悉的人声在耳边响起，看起来，她们安全了。可是，安全了又有什么用？周喑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被压在沥青路面上。路灯亮得很及时，正好将二人罩在昏黄灯光中，所有人都能看见她们叠在一起。
简而言之，人生结束了。
“你能下来了吗？”好歹是用手捂住衣上被咬出的湿痕，周喑勉强开口了。
谁知道，沈星的眼睛忽然下起了雨。
“周喑，你真好。”她将头埋在周喑的颈脖间，小声抽泣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哭着，抚摸起周喑的脑袋。“你不要死，我马上打电话，再坚持一下就好。”
她立起上半身，如滑倒的小鸭一般坐在周喑身上，眼眸中闪着水光。
“喂，爸，我很好。哎呀，我刚差点死了，不是！你听我说，没事，赶快叫个救护车来，周喑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铝铜，为了救我，被妖怪打死了！哦，不对不对，还没死...”
沈星的蠢言纯语如夏天乱飞的蚊子一般在耳边嗡嗡作响，估摸着得有一百三的体重压在肚子上，周喑差点吐出来。
沥青地面冰凉，心更冷。
被纵容太多的人总是令人讨厌，不是吗？做什么都会被人理解，傻乎乎的也能很好的活下去，整个世界都围着他们转。不幸的人死命挣扎，以为这就是生活，然后才发现地球的自转原来也是不平等的。
发着牢骚，周喑放弃挣扎，闭上了眼。
地面很好，把她打倒了，反而叫人轻松。
“你别死！”沈星又在嚎，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哈哈，原来我要死了。
迷蒙中，周喑睁开眼，愕然发现沈星印了上来。
嘴被撬开，游蛇深入，气息交织，花好月圆。
背后痛，身前痛，还被傻子按着，这是她的初吻。
到底是要怎样！
少女的灰眸亮了，脸上泛起肉眼可见的红晕。她猛地一打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将沈星推开。
“周喑，你听我说，虽然我无法回应你的心意，可是，只要活下去，总能找到的...”
“你！”
周喑疯狂地在手臂上涂抹嘴唇，四周已经没什么行人，落寞的夜色陪着她，陪着她的满心乱麻沸腾。
周喑看着沈星纯净的眼睛，看着她嘴的蠕动，耳边响起完蛋了的嗡嗡声。世界好像远了，她的鼻子和眼都热热的，最后，没忍住哭出了声。
“呜呜呜呜呜呜。”眼泪埋进了臂弯。
身上都是汗和血，被风吹得冷，酸酸的痛，于是，短发女孩干脆俯下身子，抱住膝盖。
背后的口子又裂了，她借着痛，更用劲地哭泣，不只是今天的事，以前的好多事都和眼泪一起流出来，心反而轻了些，好像随着血一起散入夜色，胸腔空了似的。
“哭吧。”
大小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上暖和了，大海也一点一点贴近，洗涤周喑今日的历史。
温暖，气味，不错是不错。
就沉下去吧，沉进无光的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