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像大石头似的吊在沈星的脖子上,她一面走一面打着哈欠,感觉初升的旭日几乎要消失在颤抖的黑睫毛间。
微风清爽,吹散夜里烦闷不堪的氛围。与头几乎要埋进胸前的沈星相比,周喑精神十足,大迈步向前。
她早已习惯了熬夜,更何况,背后的伤口正于微痒中渗出丝丝血迹,生命的本能也不会允许她在此刻睡着。
疼痛是最有效的清醒剂,周喑想,思度起是否要继续将伤口保留下去。
如果打算在意外中死亡,治疗显然是有必要的,最好处在童话般的环境中,将脑袋灌得神志不清。
轰。
如大厦崩塌般,地面随着响声颤抖。周喑回过身,发现傻大小姐已以一个面部朝下的姿势扑倒在地。
清晨是鸟鸣最欢悦的时刻,各种各样的小鸟雀在绿化带的叶中的枝上跳来跳去,发出清脆的啼叫。
然而,它们奋力演奏的乐曲毫无意义,因为野兽已然沉睡。
鼾声,绝不属于地面上那具娇小身躯的庞大鼾声响起。如果不是为时尚早,周喑豪不怀疑沈星将遭到大量人类的围观。说不清还会被发到视频网站上,打上“不明野兽”的标签。
轻轻戳了戳地面睡客仍整洁得不可思议的头发,周喑不由得叹了口气。
责任心太过时常使人痛苦,不是嘛?
先是左手,然后是右手,周喑将沈星搭在背上,弯腰,如丰收的农民一般背着高密度的纤细姑娘前行。
躯体摩擦,伤口再次开裂,犬齿不自主地咬住嘴唇,尽力抵消掉背上的不适感。
与被攻击时的疼痛不同,背上人儿不太安分的每一次挪动都会带来挑逗般的痛觉。既不彻底撕破,也不点到为止,总感觉像在...
想什么呢。
周喑摇摇头,将注意力放在前行上。
随便找个内空间放下她就好,虽然有人陪着也不错,但,周喑就是不想要带沈星一起走。
遇上她准没好事。
愤愤踢飞人行道石砖上的树叶,周喑开始揣摩起口水渗到自己肩膀上的大小姐又在做什么美梦。
...
她更虚弱了。
锁链的掌控者能感到契约逐渐成型,血流淌,生命也随之溜走。
不是沈星的。
兴奋之余,总是成功的大小姐忽然感到有些无聊,轻而易举的骗过预言中星塔的救世主也罢,利用迷幻法阵逃脱家中的监视也罢,进展实在有些太顺利了。
周喑说得对,永远成功,永远当第一的确是件无聊的事。
不过,想到此时星塔第七层中那些家伙气急败坏的模样,沈星就高兴得没法。谁叫那群比六眼桥设计还板的老东西从小就逼她用数学公式算魔力供应,不给塔炸上天都算她沈星心善!
“嗯?“脖子粗处传来不适的感觉,周喑喉中发出疑惑的声音。
莫名有些急躁,沈星急忙调整自己的气息,面部的“前台“继续挂上傻乎乎的刻板笑容。
真正的傻子在想什么,她其实一清二楚。
赶在被放在“西河”浅滩中央那张突兀的床前,沈星睁开眼,故作惊讶地打了个哈欠。“几点了?”她问,好像刚才思维中闪过的一切骄傲与讥讽都与她好无关联。
“我没有表。”将沈星扔上床,周喑颇遗憾地在挥了挥光秃秃的右手手腕。
她穿着一件很和沈星口味的浅蓝色短袖上衣,准确的说,就是从沈星衣柜中找出的衣服。
没有钢筋水泥的遮拦,天空看上去要更高,也更广阔,江水平静,被风吹出粼粼细波。在这样的背景下,周喑几乎要融进蓝色的背景中。可她偏偏又要比背景亮上一些,近上一些。
皮肤不是很白,胜在干干净净,有些阴郁地贴着骨头,显得紧致而富有生机。
我的衣品也是一流的。盯着周喑后颈处的蕾丝边沿,沈星有些得意地想。
“磷火幽幽。”她小声地念叨。
世界似乎停滞了一刹那,冷冰冰的鬼火先是自空气中诞生,然后才在江水中映出。它们从两岸划过圆弧,于江中汇集,猛地升腾,拦住周喑的去路。
高大的火墙张牙舞爪,噼里啪啦地爆响,不安分的触手扭动着挣出大群,舔舐着四周与天空。
周喑颇无畏地向前伸出食指,然后,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我没时间和你玩过家家。”她终于忍不住说。
“哼哼。”沈星从鼻中发出撒娇似的讥笑声。
她坐在那张水中的大床上,忽然甩开鞋,光溜溜的脚丫掀起条条水痕。腰向后仰,望向渺远的蓝天。新日在上边,与外界不同,是紫色的,如蜡笔画一般并不发光。“你很弱如。”她说。“如果我想,现在就能把你抓回星塔,然后把你关紧某间暗无天日的小房子,到时候,你想死也死不了。”
周喑忽然迈开腿,踏着深不见底的江水回身猛冲。
沈星轻飘飘地一勾手,连话也没说,床便自己动了起来。
一流的施法者不需要咒语,除非她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打算发出哪种法术。
像是医院中装了小轮子的病床一般,沈星指挥着床左滑右滑。周喑像是被猎人玩弄的野狼一般跟在后面猛追。
床不紧不慢,人气喘吁吁,滑稽的小点在镜面似的江面上互相追逐,时而贴近,时而远离。当然,床占据着绝对的上风,所谓距离的变化,不过是它游刃之余的一点小意趣。周喑最有力的第一次扑击以失败告终,后边只会越来越弱。
第三次扑空。她忽然拐弯,带着一串鱼尾似的水痕溜向江水流向的尽头。
举目皆是高墙。
试探出的火墙蔓延规律与速度都是无谓的,其实,它可以从任何地方出现,也可以消失在任何地方,像命运,也像爱情。反正和周喑是没什么关系。
她嘴里骂了一句什么,放弃抵抗,带着一身的疲惫坐入水中。
轻飘飘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沈星伸长双腿,缓缓带着床划向周喑,体态与动作像是在划一条被遗弃的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