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在洗手间站了许久。
水流声早已停了,他还握着毛巾,手指冰凉。
镜子里的人看着他,眉眼清晰,神情却不是他自己的。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把毛巾挂回原位,理了理袖子。
“总不能一直躲着。”
他喃喃一句,拉开门。
客厅的灯还亮着。
他以为会看到薇拉坐在那里,发呆、或者仍在生气。
可没有。
她坐在原地,手放在膝头,眼神平静,背挺得笔直,像是早已准备好等他说话。
而当她抬头看他时——
林墨顿住了。
那眼神……不一样了。
那不是之前的质疑、压抑、失望,甚至不是冷静的观察。
是……某种介于担心与温柔之间的神色。
她正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底那点光像是下雨前泛起的涟漪。
“你……”林墨条件反射地开口,但只说出一个字就停住了。
“你傻啊。”
她忽然轻轻开口。
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他。
“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林墨没反应过来:“……啊?”
“你是不是疯了?”她低头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但手却紧紧抱着那个盒子。
“我找你找了这么久……你就打算用这个,把一切都解决了?”
林墨愣了几秒,目光缓缓下移。
然后他看到了。
她怀里——那个盒子。
那玩意……他认得。
穿越过来的那几天,他饿得发昏,到处翻找有没有值钱的破烂能卖。
然后他发现卧室那上锁的抽屉里面藏着这个盒子。
打不开,他也没钥匙。
那时候他只是好奇,用力摇了摇,听见里面哐哐响,还以为是什么财产、欠条、矿业股份转让证,实在没空研究,就甩在书柜顶上吃灰去了。
结果现在——薇拉把它打开了?
林墨头皮发紧:“等等,那玩意……你怎么打开的?”
薇拉抬头看他,眼神温柔得叫人发毛:“你不是把钥匙寄给我了吗?”
林墨心里咯噔一下。
他这才明白,这个盒子,大概率是原主留给她的。
“你……你看里面了?”他声音发虚。
薇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抱着盒子,像是怕它再一次被谁拿走似的。
“你说你坚持不住了。”她慢慢开口,语气出奇地平静,“你说你觉得活着没有意义。”
林墨脑袋“嗡”了一下。
“你说你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就等我来了……交代完,就走。”
林墨嘴巴张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薇拉盯着他,眼神却没有斥责,只有那种轻轻的心疼:
“你要真是打算走了,干嘛还把这些东西留给我?”
“你不是没想我——你是怕我知道。”
“你这人啊,就是死要面子……你怕我哭,怕我追着你不放,怕我说你懦弱……”
“所以你就演,装得像个陌生人。”
她声音慢了下来:“演得挺像的。”
林墨:“……”
他真的懵了。
“我……”他张了张嘴,但脑袋还是空白。
“我什么?你想说你是另一个人?你想说你不记得这些了?”她语气忽然冷下来,“你以为我真会信吗?”
林墨闭上了嘴。
他现在连“说实话”都不敢了。
——她误会了,但这个误会,是最安全的伞。
“别说了。”薇拉低声道,手指拂过盒子的边沿,像是在安抚什么。
“我不会骂你。”
“也不会怪你。”
“你还在,我已经很高兴了。”
林墨沉默了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你真信我会干这种事?”
薇拉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
“以前的你不会。”
“可三个月不联系我、删掉一切终端、把钥匙寄来、屋里又干干净净像是遗物处理过一样——”
“你若说是失恋了,我还不信。”
“你说你想走,我反而能理解。”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压着某种心结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有多苦吗?”
“可我没想到……你苦到连见我一面,都怕得要命。”
林墨站在那里,喉结动了动,想说一句“不是的”,可他不知道说的是哪一件。
不是那个盒子?不是那个告别?还是说,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他没说出口。
他只是低头,看着她坐在那里,抱着那个本来不属于他的过去,仿佛抱着一整个摇摇欲坠的世界。
他忽然觉得自己说不出话了。
他想说什么,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也没法解释,什么也解释不了。
林墨没动。他看着眼前这个人,眼神温柔又疲倦,仿佛随时会碎,却又死死撑着。
他忽然想起了那句话。
王博海手拿保温杯,眯着眼问他:
“你到底是谁?”
“你认为你是谁?”
“你想做谁?”
当时他没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答。
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
我不一定非要做沃尔德林。
我谁都不用做。
我只需要做我自己。
可眼前这个人,她要的不是答案。
她要的,是一个仍然存在的弟弟。
她已经把所有误解、所有痛苦、所有恐惧——都往那封遗书上栓住了。
林墨闭了闭眼,像是在做一个无声的决定。
然后,他轻轻开口。
语气平淡,像陈述事实。
“……对。”
薇拉抬头。
“盒子是我留下的,信也是我写的。”林墨继续说,语速稳定。
“那时候……确实有点扛不住了。”
“但我没做成。”
“然后——你就来了。”
他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她,声音温缓:“所以,放心吧。我不会再做那种事了。”
薇拉没有说话,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林墨轻轻扯了下嘴角:“我洗心革面了。”
“消失那三个月……说实话,确实是我自己选的。”
“我参加了一个炎国讲师的课。听了很多,想了很多。”
他顿了顿,声音轻下来,像带着一点模糊的歉意。
“所以,变化大了点。”
他没撒谎。
讲师确实是炎国人。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
他确实听了很多,也确实想了很多。
虽然那位讲师姓王,讲的是“忽悠学”……
他想起王博海那句:
“真正的忽悠,是把自己也给骗进去。”
他笑了笑。
原来,这才是真的。
他不再想骗她了,但也不想伤她。
所以他说了真话——包装过的真话。
他安慰完薇拉,看她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终于轻轻松了口气。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他转过身,走去把茶杯收掉,动作不快,像是在掩饰什么。
等茶杯叠好,林墨才微微低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像自言自语,又像在和谁抱怨。
声音不大,但落在这间屋子里,刚好合适:
“……真,tm离谱。”
“我一个独生子女,还是计划生育时期出生的,结果tm突然有了姐姐,还是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关键你要说解释吧——实话讲了,人家不信。”
“你要说不解释吧——不背这个锅又不行。”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那片昏黄街灯下的虚假夜色,神情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
“系统你这是在派支线任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