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家时，夕阳已成橘黄色。
厨房飘出浓烈的香气，在房间中肆意弥漫，某人被这香味勾引入室，却不知道，她那瘦小的的影子正爬上墙面。林深握着锅铲的手顿在半空，油星溅上围裙的补丁——这围裙是妈妈的遗物，虽然看着老旧的不行，但林深还是舍不得扔掉。
围着它，就像妈妈抱着自己，林深怀念这样的感觉。
"哥！糖醋排骨要糊底啦！"林浅撑着手在厨台边敲筷子，马尾辫随动作拍打在林深的手臂。这样的光景，他也见过，小的时候，他也曾像林浅一样，围在妈妈身边催促着开饭。
胡桃坐在冰箱顶上晃腿，绣着往生蝶的衣摆垂落下来，"火候过了哦，再熬下去，可就不好吃了~"她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提醒着林深某些事情。
林深并没有回答，只是将熟透的菜肴装盘，带回到了餐桌上。
"哥，我成功入围了！接下来的钢琴比赛是市级的..."林浅咬着勺子，米粒粘在嘴角，"陈老师说如果我进决赛，那接下来，就有机会加入市级钢琴乐队..."少女的声音突然在耳边淡去，筷子在白米饭上划出凌乱沟壑。
冰箱发出细微嗡鸣。胡桃不知何时凑到林深耳边，发间红梅簪扫过他的脖颈，"很可爱的女孩。"往生堂堂主的气息带着纸钱焚烧后的沉香，"想必，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吧？"
没错，这确实是林浅的梦想。为此，自己这个妹妹一直苦练钢琴技巧，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纤细的手指已经磨出茧来，要不是在生命的最后，林浅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臂，他可能还不知道这护住指尖的薄茧已如此坚硬。
“这样啊...”林深看着妹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那双漂亮的眼眸正闪着点点星光，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林深明白过来，于是他突然伸手抹掉她嘴角的饭粒，"决赛是哪天？"
"下个月十七号！"
林浅的眼眸忽闪忽闪的，像极了一颗发光的水晶球，可面对这样至美之物，林深却难以直视。
下个月十七号，正是林深去接受第一次治疗的日子，在上一个悲伤的结局中，他因为去接受治疗而食言了，当他看到妹妹灵动的眼神中藏匿起来的失落，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胡桃的指尖在茶杯边缘画圈，暗色的波纹在茶杯中央荡漾，"这就是命运~命运最喜欢这种恶作剧。"她吹口气，一只金色冥蝶停在林深肩头，"我感受到了，这是你心中的第一个遗憾，一边是自己的生命，另一边是妹妹最重要的事情，如果有的选，我相信，你一定更想满足妹妹的愿望吧？"
窗外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
林深注视着妹妹收拾碗筷的背影，她哼着比赛曲目的调子，手腕上还戴着去年生日他送的手表——表盘裂纹里积着厨房的油污。
他知道，三个月后，这块表会被林浅摘下来，放在自己的遗像前。
"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胡桃坐在林浅坐过的位置上，只见缠着发梢转圈，与林深面对面。
林深看着发梢在指尖舞动，脑海中突然浮现自己妹妹哭泣的模样。
灶台上的砂锅咕嘟作响，糖醋排骨的香气将记忆中熟透了的消毒水味驱赶。林深筷子搅动饭碗，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将承诺说出口。
上一次的结局并不完美，这一次，他想要做出改变，至少，告诉自己的妹妹，她的哥哥，并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胡桃纤细的手轻盈地落在他肩头，"看你的表情，似乎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她忽然伸手按住林深的手，温热的触感在指尖传递，"而且，似乎还是后者？"
“没错。”林深轻轻点头。“我已经做好决定了，这一次，我想满足她的愿望。”
暮色透过纱窗照射入房，林浅擦拭餐桌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那道影子终于触碰到林深瘦弱的躯干。他低头看着妹妹的影子轻轻拥入自己的怀中，像极了儿时她害怕雷雨夜钻进自己被窝的模样。
"因为，虽然结局早已注定..."林深感觉喉间涌起血腥味，被他用排骨肉硬生生压下去，"但在结局到来之前，我还有选择的权利。"
“呵呵...”胡桃发出清脆的笑声，只是这笑声，只有林深一人能够听见。她翻身坐上窗台，身后是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
"看来，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嗯，我决定了，我不想留下遗憾...”
"哥你发什么愣？"林浅踮脚抽走他手中的筷子，腕表磕碰瓷碗发出清响。
林深注视着妹妹舀汤时翘起的小指。上面的小茧依旧清晰可见。
"下个月十七号..."林深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从树上飘落的树叶，"我会带着摄像机，记录下这最为重要的时刻。"
"真的？"林浅攥着筷子的手背暴起青筋，血管如扭曲的藤蔓攀上手臂，"哥，你真的会来？"
“当然，”林深伸手推开碗筷，灼热的汤汁溅上手背。三个月后这些斑点会变成尸斑般的青紫，但现在他只觉得温暖，"别想太多，我这次带着录像机去，是等你七八十岁后，还能笑话你在决赛现场弹错的和弦。"
"哼，我才不会这样呢，不过...拉钩。"林浅竖起的小指在颤抖，指甲缝还粘着洗碗时的泡沫。胡桃的指尖突然点上两人交缠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林深想起在病床上时，林浅手里拿着的手帕。
"契约成立~"往生堂堂主双手撑脸，面带微笑，"违约的人可是要被鄙视的哦~"
“放心，我绝对不会食言的。”林深嘴唇微张，声音细弱蚊蝇。似乎是以为林深是在对自己说话，林浅也缓缓开口，脸上挂着笑，“嗯，我相信哥哥。”
晚风掀起窗帘，撩起林浅的长发，将林浅的这抹笑容，完全展现在林深的眼前。
“我会永远记得她的笑，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