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周突然摸向口袋,掏出他那三年都没换过壳的手机。
"对了,下午要来批汽水。"在确认过信息之后,男人猛地将手机塞回口袋,不锈钢货架被撞得哐当响,"我下午不在店里,等送货师傅来了,你记得把这些汽水塞满冰柜,知道不?"
林深将最后一口热汤咽下,喉间的灼痛化作暖流,“嗯,知道了。”然后便把饭盒交给老周。
于是,便利店里只剩下林深一人。
胡桃不知何时骑上补货梯,白皙的双腿在林深眼前摇晃,"搬东西?"
“嗯。”林深点点头,靠在货梯边上。
“你现在的状态,搬得动吗?”林深踮脚整理上层货架,指尖抚过胡桃虚幻的发梢,"搬不动,也得搬呐,谁叫我在这儿上班呢?而且......"他突然僵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柔弱的不像个男生,“现在,时机未到,还不是辞职的时候......”
胡桃手肘顶在大腿上,双手趁着双颊,"那,什么时候,才正是时机呢?"
“唔,反正,不是现在......”林深停顿了一下,随后才缓缓开口,“老周对我很好......”
冷藏柜的嗡鸣突然淡出脑海,胡桃腕间手链的碰撞声却逐渐入耳。林深凝视着冰柜空荡荡的铁架,思绪飘向远方。
"前年流感季..."他指尖抚过冰柜裂痕,"烧到三十九度的我还在理货,我原以为只是天气有点热,是发现不对劲的老周把我从货梯上拽下来,亲自送到医院去。"冰雾在玻璃表面漫延,映出那夜男人把自己塞进小轿车,在公路上飞驰的画面。
“他对我,就像真正的亲人一样。”
胡桃随手拿起团扇轻轻扇风,"我知道,这个就叫做羁绊!"
"从医院回来后,他把我塞进休息室,自己守着一锅姜汤。"林深并未回答,而是抽出货架上的柠檬茶,细细端详着上面的文字,"那周营业额跌了两成,因为老周总抽出时间照顾我..."
货梯发出吱呀声响。胡桃倒挂着垂下手臂,发梢扫过林深脖颈,"所以,你是想还人情债?"
"是...也不是..."林深将特价标签贴在货架上的临期饭团上,"去年除夕,他偷偷在我背包塞了红包。"标签下的保质期数字在颤动,"说是在这个节日长辈应当给晚辈的礼物..."
“他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了?”胡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发尾随之晃动。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林深轻哼一声,脸上的幸福之色未减分毫,“特别是他说起他女儿的时候,眼底闪着光,就跟某些时候看我的眼神一样...”
“听老周说,”林深抿了抿嘴,回忆着老周的话。“他跟他的女儿闹矛盾了,他的女儿叫周小芸,平时不怎么待见老周,也不怎么回家,不过,虽然老周跟女儿吵架时,也一脸嫌弃样,但他眼底的骄傲,是藏不住的。”
“你想调解两人的矛盾,让他们重归于好?”胡桃一下子就明白了林深的用意。
"没错,所以不能现在离开。"林深攥紧被冰柜水汽浸透的抹布,"或许是因为孤独,也或许是因为对小芸的歉意,老周把这份感情倾注于我,不管怎样,接受了他的恩情,我想要试着偿还。"
“这就是你的第二个遗憾?”
“嗯......”
“嘎吱——”
不知何时,运输车碾碎了便利店外的蝉鸣。待林深回过神来时,胡桃早已不见踪影。
“这个家伙,走的时候都不知道说一声...”林深摇了摇头,在签字确认后,随送货师傅一起搬运货物。
"搁这儿。"送货师傅掀起车厢帘布,五十箱汽水堆成的小山进入林深的视野。林深伸手接货的瞬间,肺部的空间突然减少,仿佛有千斤重压在他的胸口。
“这副身体,真是麻烦...”
林深咬着嘴唇,愣是没有出声,直到第二十箱时,他的后背已然洇出汗渍,工装服紧贴着脊椎凸起的骨节,胸口的起伏程度已经到了无法隐藏的地步。
"小伙子脸色怎么这么白?"师傅递来第三十七箱时嘟囔。林深扯出笑容,嘴角凝固的弧度让人顿感诡异,“我,没事。”
冷藏库寒气刺入肺部的瞬间,喉间涌起铁锈味。林深慌忙咬紧牙关,冰冷的气息混着血腥味在舌尖炸开。
最后一箱汽水入库时,暮色已藏匿起自身。林深扶着货架喘息,掌心在铁皮上印出潮湿的手印。
“年轻人呐,要好好锻炼,提升一下体质,不然的话,容易害病哩!”送货师傅摇上车窗前,贴心地抛下一句告诫,随后开车驶离。
“站着说话不腰疼...”林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无奈吐槽。
他也想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完整的家庭,还有...平平凡凡的生活,可惜——命运从未公平。
......
下班时间是晚上六点。林深把汽水塞满冰柜便收拾收拾回家了。
楼道的感应灯还没亮起,琴声已漫过门缝缠绕脚踝。林深的手颤抖着将要是塞入锁孔,金属齿痕在掌心刻出红印。
忙活了一下午,林深原本就有些累,再加上他身上原本就存在的病症,现在的他已经无法控制住颤抖的手腕了。
“真是麻烦......”林深恼怒的想要换一只手,却在快要摸到钥匙时,听到门把手的扭动声。
"哥!"林浅赤着脚扑来,睡裙下摆随着房门带起的风左右摇摆。看起来,早上她起床之后,连衣服都没换,就练了一天的琴。
“小浅,你就这么光着脚,连鞋子都不穿?”
“哎呀,这样子能提神嘛,防止犯困,毕竟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比赛了,我得抓紧练习呀!”
“可就算是这样......”还不等林深把话说完,林浅便拽着他跌进沙发,“哥,你就被纠结这种事情了,快来听听我弹的曲子,这可是我练习了一整天的成果哦!”
林深陷在靠垫里,闻到自己工装服上残留的汽水甜腥与血腥气。
他藏起自己颤抖的手,面带微笑地看向林浅,微微点头。
“那,好吧,那就让我听听,你这一整天的练习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