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去上学了。”早上,为林浅做好早餐,林深就先去往学校。虽然他距离他的课程还有一段时间,但他却早早地起床穿衣,跨进校门。
他想花点时间再好好逛逛这所熟悉又陌生的学校。
为什么说是熟悉又陌生呢?
因为对于已经上大三的林深来说,他虽然在学校生活了三年之久,却只去过学校大概一半的地界,另一半还从未踏足。
倒不是他忙的不可开交,没有时间去了解,去探索,只是因为父母的离世、还需要照顾的妹妹,使他没有什么心情闲逛。
可现在,在生命的尽头,在即将逝去前最后的时光,他还是想记住些什么。这所校园,是他为数不多还留恋的地方。
阳光拨开晨雾坠落在地,林深已站在校门口的银杏树道上。十月末的银杏叶已经有了泛黄的趋势,飘落的银杏叶沾在他洗白的帆布鞋面,像遗落的记忆碎片。
他伸手接住一片旋转而下的叶片,指腹的纹路让他想起初入校园的那一天——刚刚跨入大学校园的他还留有一丝高中时期的稚气,忙碌寻找报到地点的慌张模样令学长学姐发笑。他还记得自己因慌张而走错路的窘迫,以及学姐看可爱孩童般的眼神。
“真好啊...”他继续走着,穿过银杏树道,绕过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棚,晨光正将图书馆的玻璃幕墙映成金色。林深贴着墙根行走,指尖抚过砖缝里丛生的杂草。
大二那年鹿小夏曾在这里堵住他,素描本上画着他倚墙看书的侧影。他开玩笑说这张素描画的不好,却不想鹿小夏真的听进去了,偷偷回去将画稿改了又改,重新展现在林深的眼前。她那不服输的眼神至今还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
美术楼后的绿林小径还睡着。林深踩碎满地落叶,一抬头,却看见了那与自己相伴三年的女孩。“怎么跑这儿来了?难不成...是来找我的?”
鹿小夏的秀发随风舞动,与周边的树枝一起飘扬。她看着林深呆愣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
这个男孩,怎么这么可爱呀~
“嗯。”林深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却惊的鹿小夏嘴唇微张。“我就开个玩笑,你真是来找我的啊?”
这个女孩,就连吃惊的模样,都如此美丽。
“唔,时间还早,可以陪我逛逛吗?”面对邀请,女孩并未拒绝。“好呀。”于是,两人肩并肩走在一起。
微风推着他俩来到一处大厅,拐角的自动贩卖机泛着冷光。林深数着投币口的划痕,突然幻听般的听见硬币滚动声——那天的他喉头干涩,鹿小夏"恰好"路过,往机器里塞了几枚硬币,给他买了一瓶汽水,正是便利店进货的款式。
“你,怎么不说话?”鹿小夏拿出硬币,“还想喝汽水吗?我请你。”
“没关系,我不渴,走吧。”林深摇摇头,继续沉默着。
当雾气完全消散,阳光普照大地,他们踏进了从未涉足的西区老校舍。
爬山虎吞噬了整面砖墙,窗框间垂落的蛛网挂着露珠,像陈列室的玻璃展柜。楼上某扇窗突然吱呀作响,褪色的窗帘翻卷起残破的缺口。林深想起上一回,病房里的窗帘也是如此苍白,刺鼻的气味令人不适。
林深继续走着,不知不觉,鹿小夏已经落在了身后半米。她看着林深晃荡的手掌,眼中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渴望。
这个男孩,要是再机灵一点就好了。
少女咽了口唾沫,悄悄跟上前来。她伸出手想要拉住男孩的手掌,却在快要触及指尖时滞留半空。
“再等等吧,还有时间。”她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可,真的还有时间吗?
生物园的铁门虚掩着。他推开时惊飞一群飞鸟,羽翼扑棱声在耳边回荡。“林深!”
忽然,鹿小夏叫住林深。林深转过头时,对上她那灵动的双眼。“那个,这里有点冷...”
鹿小夏穿的是一件纯白连衣裙,的确难以抵御这里的冷气。
“嗯...”林深点点头,脱下外套,在鹿小夏惊愕的眼神下,披在了她的身上。“还冷吗?”
“不,不冷了...”鹿小夏脸颊泛红,不知道这举动意味着什么。
这个男孩,心里在想什么呢?这是否又是在暗示自己什么?鹿小夏无从得知。只是默默地跟在林深的身后。
“小夏。”沉默一路的林深终于开口了。鹿小夏赶忙走上前来,跟林深肩并肩。“我在。”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你的一个朋友,她患上了绝症,你希望她是安安静静躺在病房里接受治疗呢,还是想带着她一起再看看人间的美景?”
“我么...”鹿小夏捏着下巴微微思索,“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想要带着朋友去看遍万水千山吧...”
“这样啊...”林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被鹿小夏看出了些许异样。“你,有什么心事吗?”
“没什么,就随口问问。”林深摇摇头,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钟楼传来嗡鸣。林深起身走向教学楼,在一楼拐角的仪容镜前驻足。镜面裂纹将他的身影分割成块,就像他即将碎裂的人生。
风鼓起他单薄的衣衫。林深摸出震动着的手机,聊天框里是林浅刚发的早餐照片。自己做的煎蛋被她刻意摆成笑脸。“这个小家伙,终于舍得起床了呀...”
大一学弟学妹的晨读已然结束,忙碌的一天即将到来,与鹿小夏告别后,林深正靠在顶楼水箱旁,俯瞰下方嬉闹的同学。
“喜欢她的话,可以直说。”胡桃坐在石栏上,回眸的瞬间,金色的暖光将她的脸颊映照出灿烂的美。
“我,没有。”
“不想说?”胡桃咧嘴笑了笑,随后看向远方,似乎也在想着某些心事,“不告而别,真的好么?”
林深看向远方,视网膜上隐约映出三人并肩的幻影——举着琴谱的林浅,抱着素描本的鹿小夏,以及正在消散的、透明的自己。
“真相是把快刀,藏得越久,暴露的时候,也会越致命。”胡桃撩起耳边的发丝,似是在提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