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基米就这样在路上走着,天色已晚,街上漆黑一片。
他顺着记忆中的方向一点点摸黑走入一条小巷,吸了吸气,嗅到了巷中成分复杂的臭味和其中混杂的一丝隔壁的晚饭香气。
“应该是到家了。”
哈基米小心翼翼的四下张望着,看看地上脱落的墙灰和略显斑驳的墙体,他稍微安下心来。
再三确认周边没什么人跟来之后,哈基米打开了窗户上的木栓,然后翻了进去。自从父母死后,他再没从正门回家过。
回到家了的哈基米可算是安稳了不少,凭借着记忆在黑暗中稍微理了理那也没几件的家具后他便躺在稻草床上,抬头看着边缘有着蛛网的天花板。
实际上,哈基米其实也没有看到什么,今天是个较为阴暗的夜晚,没有光亮,四周漆黑一片。
但就是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他反而觉得很安心。
没什么别的原因,只因为这里是他的家,那个温暖的家。
母亲积劳成疾,因病去世,父亲为了寻找自己想象的“天堂”掉进了河里。他们能给哈基米留下来的也就只有这个家了。
在数年的独自生活里头,哈基米也逐渐习惯了这空荡荡的家(虽然说这么空是他快把东西卖光导致的),这里对他来说依然温暖。
“他们两个还能去哪儿……肯定是还在屋子里头,每天看着我呢。”
哈基米胡乱的想着,想到家里曾经的那些琐事儿,想到今天晚上追自己的那个巡警,然后逐渐想到了公国的新税法。
有一说一,他是不想想起这个的,真的不想。
毕竟谁想晚上想个烦心事来添堵,让自己睡不着觉啊。
但是这个问题确实是接下来眼下最大的一个问题,毕竟人生在世,唯死亡和赋税不能避免。
哈基米的脑子里开始想起前些天来在公示牌边上听到的一些细节。
“公国每年要收一成的不动产税和动产税?”
“哦,我的天呐,怎么可能呢?建设部长发疯了吗?”
“千真万确,我就是索城的人,从去年开始就开始收了,逃税者还会被抓去修铁路!”
“那可真是个灾难啊!”
这些话在哈基米的脑子里又转了一圈儿,他开始有点回过味儿来了,虽说在算术上有些硬伤,而且也听不懂这所谓的不动产和动产都是什么。
但有一件事情哈基米是知道的——他交不起税。(房子里头显然没有什么值钱玩意儿可以卖出去了。)
“不会因为去年征税的时候我逃了,然后今年就要被抓去修什么铁路吧?”
哈基米看着天花板嘀咕道,他不知道那“铁路”是什么,或者说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可能都不知道。
但他知道要是被公国行政厅的老爷们抓去修个什么东西,那指定没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哈基米睡不着了,他想到了之前追他的巡警——万一是他是冲这事儿来的呢?
“不对,如果是因为这事儿的话,那应该找到自己家来了。”
哈基米冷静下来稍微想了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是他却没有真正的放下心来,因为人可以跑得了,房子是跑不了的,只要今年的税务官挨家挨户收税,就迟早收到自己家来。
“那到时候?”
到时候今年的税交不起,去年的税又没交,可不得去给行政厅的老爷修铁路去吗?
哈基米觉得自己得想想办法把这事儿解决了……
至于怎么解决?简单,接着逃税呗,只要自己在收税之前逃出了索城,那也许今年还有的混——万一行政厅的官老爷把这事儿忘了呢?
这么想合不合理不知道,反正哈基米是这么想的。
那既然要逃,就必须好好准备准备了。
哈基米想了想,自己得先拿些口粮,然后带上点儿值钱的东西(如果这儿还有的话),还要有个包袱,一点闲钱,防身用的东西……
忙活了大半天,他终于把能带的东西带完了,环顾四周,本就空荡荡的房间变得更加干净了。
哈基米冲窗外瞟了一眼,夜色如墨。
半夜从街上溜到城外,那显然不是好主意,虽然哈基米也不想交城门口的过路费,但是在晚上索城可是有宵禁的,出去可能容易丢掉一些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说命。
咕咕咕……
这是肚子在抱怨了。
毕竟今天白天没怎么吃东西,晚上还跑了那么一段路程,饿肚子那显然是很正常的。
哈基米从包袱中取出一块大麦饼,他记得父亲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把粥冻硬掉分成四份儿吃的人。
以前生活还算宽裕的时候他还笑话那个人,后来就轮到他把冷掉的大麦饼分成四份儿吃了。
“唉,落魄了,家人们。"
哈基米学着父亲感慨一句,然后四分之一块大麦饼就着水,稍稍填饱了一下肚子。
他靠着墙坐着,打量着要离开一段时日的自己的家,一边享受着这最后的“温暖”,一边回味着口中大麦的味道。
要告别了呀。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外面已经响起了鸡鸣,天快亮了。
“最好是一大早过去,再晚一点,如果运气好的话,能跟着一群进出城门的商人混出去。”
哈基米心中打着小算盘,他还是想省点儿钱。
“也许出去应该想办法拜个师傅,起码学点儿手艺也好,不能再总是这个样子了。”
哈基米多少也想改变一下,他毕竟也不想这么饱一顿饥一顿,然后天天还得躲避巡警税吏。虽然在公国乃至于伊泽,拜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渐渐的,一丝光亮透过木窗的缝隙洒入房间。
哈基米意识到这个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再见了,我的家。再见了,爸爸妈妈。”
他缓缓起身,在心里头默默念到。
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一身东西,反复确认有没有落下什么必需品之后,走到窗前,稍微想了想,补上了一句。
“放心,我还会回来的。”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卸下了栓,用双手缓缓打开了木窗……然后,他看到了两个浓眉大眼的巡警正在木窗前神情严肃的站立着,此时正好把目光对向刚打开窗子的他。
哈基米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现场气氛顿时十分尴尬。
不动脑子的稍微想了想,他决定化解这份尴尬。
于是哈基米的脸上堆起了笑容。
毕竟父亲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清了清嗓子,看向两位警官,随后中气十足的说道。
“早上好啊,索娜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