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新历的涅日节终究是要在梅尔塞维斯河畔的福莱克斯域看才算地道。
铅灰色的晚云中时时发出闪光，传入耳中的是一阵阵顿响，寒冷的空气中早已散满了幽沉的火药香。
天未破晓时，进城的车队便从护城河铁桥排到了十里外的燕麦田。
铁轮碾过结霜石板路的轱辘声与马具叮当交织着，偶尔有披着银线穗披风的巡城骑士策马掠过，甲胄在晨曦中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惊起车辕上栖息的灰雀，扑棱棱撞碎了挂在车帘上的冰晶铃铛。
“老爷，马上…我们就进城了。”
望着前面庄严的城门，鬓角微微泛着白的马车夫勒紧缰绳，皮手套在寒潮中冻成半透明的蜡色。
他回头看向马车包厢内透过车窗观察四周的梵逸，深黑的斗篷将他整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靠着车包厢窗外隐隐约约的灯光才能勉强看清他的下巴。
“嗯，我知道了。”
那梵逸只是沉闷地应和了一声。
可这位黑袍客人的缄默如同密封的圣龛，黑色的斗篷上既无贵族纹章，又没有普通平民之见的俗气。
身上散发的，好像只有深不可测的神秘。
车夫合十掌纹间残留的沥青，虔诚地在心头念叨着能带来好运祈祷词
"礼赞那永燃不熄的福克斯，
自日冕中诞生的鎏金之子，
以烬骨为柴薪照亮这惶惶长夜，
周而复始，珉然于寥寥众生。
您赐予我等迷途的灵魂以炽热的归宿，
而仿徨失措的我们，将为您的守护，奉献最忠志的炽热。”
甭管这略显神秘的年轻人什么来头，自己待客总恪守着侍奉贵族的仪轨。
尊敬的礼数，能让那些骄矜的贵族子弟找不到借题发挥欺诈自己的由头。
若有幸遇上仁厚的世家公子，待客毕时或许能多赏几枚银币；或是遇上布衣商贾，少收些车资亦能免去诸多口舌是非。
银铃在马颈间轻响，他早已将这套生存之道，磨成了浸透市井智慧的圆融。
恍惚间马车跟着前车碾过最后一道雪辙，城内的万家灯火让刚刚进城的人们眼前一亮，墨玉般的黑曜石路面泛着釉色，积雪在马蹄铁下碎裂成晶莹的粉末，又被万千足迹踩踏成流动的星河。
沿街店铺内的暖光从模糊的玻璃窗折射出来，为每片飘落的雪镀上金边，整座城池仿佛被封存在新年到来之际雪夜里的太阳。
涌动的人潮裹挟着布衣与锦缎，烘烤的面包与烤肉的甜香在车队铃铛清脆的撞击声里发酵。缀满霜花的松枝从酒馆二楼斜探出来，为从远处归来的鸟儿提供歇脚的枝丫。
"这光景——"老车夫勒紧缰绳，呵出的白雾瞬间被北面吹来的风所揉碎。
他皴裂的指节无意识摩挲着鞭柄包浆，眼角的沟壑里盛满六十年风霜，此刻却倒映着琉璃瓦上跃动的金辉。
细小的雪花悄然落在颤动的睫毛，将那双黑暗又浑浊瞳孔点染成星空的模样。
“只是表象。”
“嗯？”
老车夫听到了车厢内梵逸的低喃，眼前的美好瞬间被这声音青涩却又冰冷的话打断，自己差异地转过身，只见那从头到尾都沉默的青年人不知不觉间来坐在他旁边。
“就送到这吧，老人家。10枚铜币外加一枚金币的小费，…最后…新年快乐。”
一枚金币！多么昂贵的小费。不但可以为孙女买一件漂亮的新衣服，甚至加上一顿丰盛的年夜饭都还有所剩余。
刚刚从喜悦中醒来的老车夫蓦然回首，原先梵逸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黑帆布包裹的钱袋。
“愿福克斯的圣焰照亮你前行的路，老爷。”
在车流中的老车夫默默念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