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入冬早，叶不修到达洛兰德城时，鼻尖差点被冻没了。
“哈……哈啊——”
他哆哆嗦嗦地站在城门口，披着斗篷像一团人形棉被，望着眼前这座气势恢宏的石造城墙，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检查了下手腕上的绷带，他嘀咕了一句：“大冬天的唯一好处就是伤口冻住了，你看，血都不流了。”
「若你在南境战场，这种说法会被送进战损处置名册。」艾尔蒂雅语气依旧冷得像风雪。
“你就不能让我自我安慰三秒钟吗？”他吸了吸鼻子，“再说那又不算战损，是……魔法事故。”
拍了拍背上那把被布条死死缠住的圣剑，他叹了口气道：“现在首要目标——进城，找个房间，泡个热水澡，然后一觉睡到来年春天。”
他刚迈步，就被一名城门守卫用长枪拦下。
“身份？”
“呃……”叶不修熟练掏出通行证，“散修旅人，青铜级冒险者，叶不……羞。”
守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通行证上那张圆脸带笑的证件照，眉头微皱：“看上去……不太像啊。”
“那是我还没减肥的时候的照片。”
守卫狐疑地盯了他几秒，又低头看了眼通行证。
“你确定是减肥，不是换脸？”
“兄弟，北境太冷，脂肪自动转化成求生欲你懂吧。”
另一位负责魔法登记的军官走过来，拿着一块符文感应石：“例行检测一下，你别紧张。”
“检测没问题，别突然跳出个我不认识的亲戚就好。”叶不修把通行证递过去，乖乖伸出右手。
【叮——】
魔法晶石亮起淡蓝色的光芒，随即快速显示出他的信息。
“正常。”军官点头，“记得改下照片，这脸比你现在圆不少。”
通行证还回来，城门“咔哒”一声打开。
叶不修长出一口气，脚步轻快地迈入城门。
“好了，第一关搞定！”他拍了拍胸口，“你看，低调做人、谦逊做剑，没引起任何注意——”
“——亚兰大人的画像已经挂满整条主路啦！”
“听说他拔出圣剑那天，神光从天顶直劈脚面，连大主教都亲自下跪了！”
“啊——亚兰大人！！！”
“我家小儿说他长大也要当亚兰勇者，已经削了根木棍天天在家挥了！”
叶不修：“……”
「你说什么来着？」艾尔蒂雅冷不丁浮现声音。
“不，我说得很对。”叶不修语气沉稳，“因为整个城市的注意力——都在另一个人身上。”
“不过……”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话说回来，你还有未曾谋面的兄弟姐妹？”
他抬起头，看着主街高高悬挂的布幔——上面是一位英气逼人的年轻骑士，银白长发束在脑后，身披金蓝交织的礼服铠，长剑如流光，表情从容得仿佛在说：“勇者这种身份，给我也勉强配。”
“……这颜值，是圣剑标配？还是圣光自带滤镜？”
「吾并未对使用者颜值设限。」艾尔蒂雅依旧那副古典正经的口吻。
“所以你只是……对我比较宽容？”
剑中没有声音，但叶不修隐约感觉到了那股“懒得反驳”的沉默。
他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街头人潮如织，随处可见“亚兰纪念旗”、“亚兰勇者同款胸针”、“亚兰祝福饼干”……甚至还有人在路边扮成亚兰的样子收钱合照。
“这人不是拔了把剑，是签了家经纪公司吧？”叶不修嘀咕。
「若他真持有圣剑，应会与我产生感应。」
“所以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毫无回应。」她语气微凉，像是在坚决否认一件侮辱性极强的事情。
“那就很奇怪了。”叶不修摸了摸背上的圣剑，“他吹得这么高调，你却一点都不认识？”
「此人，极有可能从未接触过真正的圣剑本体。」
“但他能靠一把假剑唬住神殿和城主府？你们这代神明，认证系统是不是也升级失败了？”
「神谕的落点，有时会被‘人为引导’。」
“翻译成人话。”
「有人把假的包装成真的，然后反复高声宣传，直到所有人都信了为止。」
“……这不就是‘勇者大V流量号’？”
【……】
一人一剑继续走着，不远处广场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快快快，城主亲自批示了！‘守护之日’当天，亚兰大人将在神殿广场接受加冕，由主教亲赐‘光明勇者’印记！”
“听说那场面要动用整整三层圣阶仪轨！”
“整个洛兰德都要来看啊！”
叶不修停住脚步。
他回头看了眼刚刚兴奋地跑过的人群，又抬眼望向街道尽头高高悬挂的画像布幔。
布幔上的亚兰正微笑着看向远方，俊朗得有些过分，背景是金光与群星，仿佛他不是拔剑，而是拯救了银河系。
叶不修沉默几秒，像是在认真权衡“泡热水澡”与“卷入麻烦”哪个性价比更低。
最终，他拉了拉斗篷，语气淡淡：
“……突然很想看看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艾尔蒂雅轻轻一震，像是被这句理由触动了什么，声音从剑中响起，带着几分不明情绪的平静：
「你终于愿意面对这段命运了？」
“不，”叶不修说，“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人拿着我的人设上综艺，那至少该付我版权费。”
说完，他转身，走进人潮之中。
背后的圣剑微微一震，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回应，像是在回应他的荒诞，也像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
“……这是第几个旅馆了……”叶不修拖着疲惫的身体，沿着洛兰德城的街道继续晃荡。
「第六个。」艾尔蒂雅回答得很快，像是在报仇。
“就一个破勇者，至于把全城旅馆都订光吗？”他满脸不爽，“这气氛跟年度选秀节目决赛似的，全城人都在蹲守。”
他路过一家名叫“晨星旅店”的铺子，透过窗户看见里面连店主都在柜台后打地铺，摇摇头，继续走。
「你可以露营。」
“在这种冷得能冻住灵魂的天气露营？”他翻了个白眼，“我明天就能以‘冻僵勇者’的身份登上洛兰德地方通报。”
「你也可以接受城主府提供的‘贵宾招待’。」
“别闹，我要是真去了，怕是明早就会出现在《亚兰勇者与神秘来客的命运交汇》专栏封面。”
艾尔蒂雅沉默了几秒，大概是在评估他这句吐槽的词汇密度。
终于，他走到一条冷清小巷尽头，看到一家有些年头的破旅馆，门牌上写着一行字：
——「旧羽旅社 · 只管睡觉」
叶不修看着那牌子，神情欣慰：“……听着就很适合我们这种随时跑路的身份。”
他推门而入。
里面灯光昏黄，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材的气味。柜台后，一个秃顶老头正拿着羽毛笔在一张泛黄羊皮卷上画符，看见他进来，抬了下眼皮：
“一人？还是一人一剑？”
叶不修愣了一下：“……你这问题问得也太具体了。”
“今晚房紧，”老头耸耸肩，“怕你们那种‘有点身份的旅客’把床炸了，得提前说好。”
“我只是个普通冒险者。”叶不修非常正经地举手，“不爆床、不召魔、不附灵，我最激烈的活动就是泡脚。”
老头瞥了他一眼：“行，一间，地下一层，附带护阵，泡脚盆自备。”
“成交。”
房费交完，钥匙到手，叶不修终于在一间潮湿但勉强能躺平的地下房间里倒了下来。
他脱了斗篷，一边躺进被窝一边嘟囔：
“今晚绝对不出门，谁来敲门都不开，谁喊‘勇者快来’我都当幻听。”
「你忘了‘守护之日’是明天？」艾尔蒂雅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没忘，”他闭着眼，“但我希望它忘了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