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靠着灶台静静休息了一会，莫德里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又开始打起了架来。
没办法，现在本来就应该是睡觉时间了。
他直起身子，打算扶着平滑冰凉的墙面，重新回到柔软的床榻上，继续沉入那忘却一切的昏沉睡眠。
然而......在转身的瞬间，莫德里安左脚的鞋尖毫无预兆地勾到了一个凸起的硬物。
——糟！
身体的重心瞬间被破坏，他当即就是一个剧烈的趔趄。
宿醉的迟钝神经还未来得及反应，莫德里安整个人就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向着侧前方倒了下去。
眩晕感如同实质的浪潮那般不断拍打着脑髓，他下意识地伸出右臂，五指张开，本能地寻求着支撑点，试图扒住身边那面平滑冰凉的墙壁。
——噗！
“......嗯？”
一声沉闷而怪异的响声在寂静中炸开，莫德里安有些懵逼地扭头望向了自己手掌的位置。
——预期中手掌拍击平整墙面的坚实感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带着轻微弹性的下陷感。
他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厨房左侧，距离地面仅一掌高的墙面上——不对，准确的说，是按进了墙壁之中。
......什么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莫德里安那原先还因为被酒精浸泡而变得有些混沌麻木的意识，瞬间便几乎完全清醒了过来。
倦意被强行驱散了至少三成，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里残存酒精的影响也在不知不觉间减轻了许多。
莫德里安记得很清楚——就在他手掌按压下去的瞬间，墙壁内部的某处还清晰地传来了一声短促干脆的“咔哒”声，很像是某种锈蚀的机括被强行触发时所发出的声音。
将因为险些脸着地而变得异常迅速的心跳重新压下去，莫德里安起身打开了房间的灯。
柔和的光亮划破了黑暗的笼罩，使他得以更加清楚地查看自己到底是碰到了个什么东西。
“怎么回事？”
他低声自言自语着，努力聚焦起视线，低头望向了方才手掌按压着的地方。
借助着上方柔和的灯光，首先映入莫德里安眼帘中的是——脚边散落着的几块碎裂物体。
他蹲下身，一边轻轻揉着自己还有些胀痛的太阳穴，一边伸手将那些碎裂物体捡了起来，放到眼前凑近了仔细辨认。
那是几块断裂的木质碎片，边缘参差不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油腻的灰尘，原本的颜色也早已被时间和污垢掩盖，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棕黑色。
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上，还残留着半截生锈的铁钉，尖锐的断口在灯光下闪烁着光亮。
“......”
莫德里安认出来了，这是原本钉在踢脚线上方、作为墙面与地板过渡装饰用的木质压条，相当老旧。
木质本身早已疏松腐朽，边缘更是被虫蛀或潮湿侵蚀得如同海绵。
想来刚才绊倒他的，正是这根压条一端不知何时翘起的、如同獠牙般的锐角。
弄清楚了是什么绊倒了自己，他的目光便顺着断裂的压条向上移动，聚焦在刚才手掌拍击的墙壁位置。
“......这是什么？”
莫德里安那对好看的淡紫色眼眸一凛——那里原本覆盖着与其他墙面浑然一体的、印着褪色小碎花的浅色墙纸。
但现在，墙纸在靠近踢脚线上方约一掌宽的地方，向内塌陷了一小块，形成了一个约莫成年男子手掌大小的，不规则四边形凹陷。
凹陷的边缘，原本坚韧的墙纸被撕裂，裂口犬牙交错，露出了内里深褐色的、似乎更为坚硬的木板。
撕裂的墙纸纤维像枯萎的藤蔓般卷曲着，在灯光的照耀下投下了细碎的阴影。
而真正攫住了莫德里安全部注意力的，是在那塌陷的木板表面，一个几乎被厚厚的灰尘完全掩埋的小小凸起。
他伸出还有些微微着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去掩盖在上方的那层灰土。
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了它的真容——那是一个直径约莫半指节大小的黄铜拉环。
拉环呈扁圆形，表面布满细密的氧化斑点，呈现出一种古旧的暗金色。
它牢固地嵌在木板中，刚才那声清晰的“咔哒”声，显然就是它被按压后，内部某个隐藏的弹簧或卡扣被触发弹出的声响。
“这是......”
莫德里安微微愣住了。
这个房间的前任房客......那个沉默寡言、深居简出的画家卡尔·舒尔茨......
他所遗留的物品.....是一个精心隐藏在厨房角落、踢脚线上方的......暗格？
“一个暗格......”
他低声地呐呐自语着，声音在寂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话语间探究的意味尤为明显。
“......不，也不一定就是他留下来的吧。”
莱安特先生不还说了那位画家只在埃德蒙小镇居住了将近两年吗......也有可能是更早时候，这间公寓的房客留下来的？
“也有可能是罗莎太太布置的呢？”
柔和的光线下，莫德里安凝视着那个嵌在深褐色木板中的黄铜拉环。
它静静地躺在墙纸撕裂形成的凹陷里，像一个被遗忘的古老门扉的钥匙孔，刚刚才被他无意中叩响。
......这个可能性有，但不太大。
罗莎太太的“布置”通常体现在窗台上永远新鲜的雏菊和过道里浓郁的地板蜡气味上，不太像是会特地在这个房间的厨房墙壁里藏匿机关的人。
莫德里安没有立刻去拉那个拉环，而是选择了更仔细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断裂的木质压条边缘，感受着那如同朽木般松脆的质地。
断裂处的木刺相当尖锐，显然已经腐朽风化许多年了。
他又凑近那塌陷的墙纸裂口，仔细查看露出的深褐色木板。
木板表面并不光滑，有着明显的、粗犷的横向纹理，边缘与周围墙壁的接缝处还能看到一层厚厚的、已经干硬发白的腻子填充物。
这木板本身的材质和工艺，与房间里其他部分装修风格极为格格不入——透着一股旧时代的粗粝感。
虽然这间公寓也有点年头了，但很显然其他部分都是有修补或者翻新过的痕迹存在，而这块木板......更像是从一开始就没被人动过。
“时间大抵是不短了。”
——莫德里安如此判断道。
“至少应该是在那位画家之前，甚至可能这间公寓刚建立初就已经存在的了。”
墙纸覆盖住了它，腐朽的压条又恰好遮挡了拉环，直到今夜被他不小心踢破才重见天日。
这更像是时光流转下的巧合，而并非近期刻意的隐藏。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宿醉和刚才的趔趄而还有些酸麻的右臂，目光再次落在那小小的黄铜拉环上。
拉环的氧化斑点分布均匀，边缘光滑，显然在嵌入后曾被多次使用过，只是近些年才被尘封。
而那声“咔哒”的机括声还算清脆，说明内部的弹簧或卡扣虽然生锈，但并未完全失效。
理性分析取代了本能的疑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单纯的被遗忘的储物空间，仅此而已。
那里面会装着什么呢？前前任房客藏匿的私人物品？更早年代住户藏匿的信件或纪念物？
甚至可能只是建筑结构遗留下的小空隙被利用了起来？
各种可能性在莫德里安已然冷静下来的脑海中快速掠过，每一种都显得平常且合理。
......也有可能是什么危险的物品？
不过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给摒弃掉了——在一个普通公寓的厨房墙壁里？
生活可不是他和挚友常看的惊悚小说，更可能的是一些尘封的旧物。
发现都发现了，索性就打开来看看吧。
决定已下，莫德里安从灶台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副布手套——这是他下午打扫房间时发现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
一来是隔绝灰尘，二来也避免他的手直接接触到那些可能存在的锈迹或不明污物。
莫德里安再次蹲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让灯光能够直接照射到暗格，确保能看清它的内部。
他伸出戴着布手套的右手食指，试探性地勾住了那冰冷的黄铜拉环。
触感还挺坚实，他微微用力地向后拉拽而去。
“吱呀——”
一声沉闷而滞涩的摩擦声回荡在房间内，远比刚才的“咔哒”声要绵长得多。
在莫德里安的牵扯下，拉环带动着嵌住它的木板，极其缓慢地向内——或者说，向下——打开了。
“......嚯。”
望着显露在眼前的景象，莫德里安有些惊讶地发出了这么道声音。
原来这并非一个简单的盖子，而是一整块可以向下翻开的活板门。
活板门由厚实的深褐色硬木制成，边缘装有同样布满绿锈的细小黄铜合页。
在莫德里安缓慢且稳定的牵扯下，这活板门克服了尘封多年的阻力，带着无数簌簌落下的灰尘，向下打开了约六十度角，露出了下方一个黑黢黢的、差不多有鞋盒大小的狭长空间。
“——咳咳咳！”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陈年木料、干燥灰尘和淡淡霉变的气味瞬间涌出，在灯光下形成一道细微的尘雾。
莫德里安立马便屏住呼吸，侧过脸避开扬尘，另一只手则猛地在自己的身前挥舞了起来，用以驱散那些尘雾。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被呛得直咳嗽。不过莫德里安没有急于探头去看，而是等了几秒钟，先让那些尘埃散的差不多了，这才把头探了过去。
灯光毫无阻碍地照进了暗格内部，暗格深度约一掌，内壁同样是深褐色的粗糙木板。里面并非空无一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用深蓝色绒布包裹着的，外观扁平，大概是书本大小的长方形物体。
绒布本身已经褪色发灰，边缘磨损起毛，覆盖着一层均匀的细灰。它占据了暗格底部大部分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