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里安又翻回到第一页,重新再认真查看了一遍上面记录的内容。
——1883年9月12日,埃德蒙。
——雨下了整整三天。屋顶又开始漏了,该死的修理工,和他说了三次,永远只会敷衍。
——水滴落在桶里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是某种倒计时,敲得人脑仁疼。
——镇上杂货铺的老汤姆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怪,他大概是从哪里听说了些什么。
——不过无所谓。我只需要安静,安静地完成它。但这该死的雨......都下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才能停?!
“完成它?”
莫德里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模糊的指代。
完成什么?工作?手工艺品?还是......某种更隐秘的东西?
修理工的敷衍和杂货铺老汤姆异样的眼神,暗示着日记主人可能在进行一项不为外人所知,甚至可能引起非议的活动。
他确认没有什么遗漏的信息,便翻过了页。
——1883年9月15日
——天终于放晴。去河边走了走,试图理清思路。
——河水要比往年浑浊,卷着上游冲下来的泥沙和枯枝。
——我注意到河湾处漂着一只死狗,肿胀得像个皮囊,甚至就连眼珠都没了,真是晦气。
——梅娜的信到了,还是那些话,催促,担忧。
——我该如何告诉她?告诉她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为了那个......即将到来的希望?
——但现在还不能说。绝不能。
——回信只写了“一切顺利,勿念”,但愿能让她安心。可我的心啊,却比这浑浊的河水还要乱。
“梅娜”——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
会这本日记主人的什么人?妻子?未婚妻?母亲?
“我们的未来”......“即将到来的希望”?
莫德里安的手指摩挲着灶台冰冷的边缘,这是他思考时常会做的习惯动作。
......这个“希望”似乎与日记主人正在“完成”的事情紧密相关。他刻意对这位“梅娜”隐瞒了实情,内心充满了矛盾。
——1883年9月28日
——该死的!又失败了!为什么?!步骤明明是按照笔记上来的,分毫不差!为什么最后得到的只是一堆散发着恶臭的渣滓?
——看着那些花了积蓄买来的材料在坩埚里化为乌有,我的心都在抽搐......那可是我工作了整整一年的积蓄啊。
——时间......我感觉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了。夜里开始睡不安稳,总梦到那个该死的井口,黑黢黢的,像一张等着吞噬的巨口。
——风吹过井口的声音,像......像婴儿的哭声。醒来时永远一身冷汗。
——隔壁那死寡妇又开始用扫帚敲墙板了,嫌我深夜里走动。这破房子,地板一踩就响得像垂死的呻吟。
——有时候真想让她安静点......永远的。
“坩埚”?“材料”?“笔记”?“失败”?
——这都什么跟什么?
莫德里安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直到现在他都没看出来日记的主人正在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只看出了后者的情绪在此时已经逐渐有了不稳定的迹象。
他继续翻页,指尖的动作依旧无比稳定。
——1883年10月10日
——今天在教堂后的墓地遇到了派珀。她脸色苍白得像纸,眼下的乌青浓得吓人。
——她紧紧抱着那个刚出生的婴儿,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
——看到我,她勉强扯出一个笑,眼神却像梦里的那两口枯井,空洞得没有一丝光亮。
——孩子在她怀里......很安静。安静得让我心头发毛。我几乎不敢去看襁褓里的小脸。愧疚像藤蔓一样缠紧了我的心脏。
——是我......是我把她拖进了这泥沼。我必须成功!必须!为了派珀,为了梅娜,也为了我......还有那个无辜的小生命。
——可为什么......为什么通往希望的路如此黑暗崎岖?
派珀——一个全新的名字,是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
新的信息出现了......莫德里安快速地将它们梳理了一遍。
日记主人强烈的愧疚感再次指向他正在进行的秘密行动——“是我把她拖进了这泥沼”。
他把那个......派珀,带入了某些糟糕的事情里面么?
——1883年10月25日
——有反应了!虽然只是一瞬间!坩埚里的液体没有再变成恶臭的渣滓,而是闪过一道......难以形容的、幽绿色的光!
——还有一股气味,像是暴雨冲刷过的泥土混合着......铜锈和腐烂树叶的味道!
——虽然闻起来真的很恶心......但我敢肯定,那就是希望!像绝望深渊里透出的一线微光!
——就差最后一步了......只要能够把它炼制出来,一切就都能够得救!
“把‘它’炼制出来......炼制什么?药物吗?”
莫德里安的呼吸微微凝滞。他似乎正在缓缓掀开遮盖着整个事件的面纱,向着全貌逐步靠近了。
——1883年11月3日
——最后的月光苔用完了,必须去老矿坑那边采,只有那里潮湿的坑道壁上还有生长。
——但那个地方......自从去年的事故后就没人敢靠近。甚至有传闻说,里面现在正住着些不太妙的东西......
——虽然知道都是瞎传唬人的,但那地方伸手不见五指是真的令人害怕啊,我不想过去。
——可没时间犹豫了。派珀托人悄悄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词......“快了”。
——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孩子......那个可怜的小生命......撑不了太久了。明天,必须去。上帝啊,如果您真的存在,请保佑我和那个无辜的孩子。
“老矿坑”,“月光苔”,“快了”......
又是全新的线索,不过这个什么“月光苔”......
莫德里安的嘴角抽了抽——他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种植物的学名就叫这个,想来可能是某些地方专用的称呼?
——1883年11月5日
——我回来了,带着月光苔,也带着......它。
“......唔?!”
当看到这一页时,莫德里安心头一惊。
......这一页的字迹极度扭曲、狂乱,墨迹被大量晕开,像是被某种液体给浸染开来。
——拿到了。在......在最深的坑道尽头,差点就回不来了。
——我的脚......我敢肯定,我的脚踝骨肯定已经裂开了。
——但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必须立刻开始!为了我自己!
字里行间透出的恐怖和决绝,加之上面所写的内容......无一不昭示着日记本的主人已经陷入到了绝境当中,他必须立刻做出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