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我现是在哪里？”
莉薇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她艰难的抬起头，问向和她同在马车里的两人。
“我是范德·扎卡伦，一位医师。”
老者温和地回答道，轻轻用温热的湿毛巾擦拭莉薇额角渗出的冷汗，
“你晕倒在大雨里，正巧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少爷就把你带到了马车上。”
——少爷？
莉薇顺着老者的视线望向了另一边静坐着的少年。后者此时也抬起头来，深邃的淡紫色双眸正好对上了莉薇的视线。
她下意识地想缩紧身体，把自己藏进毯子里，却因为虚弱和紧张而动作僵硬。
“......”
莉薇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范德医生温和的脸，又迅速垂下，长长的、被刻意弄得有些黏连的睫毛微微地颤抖着，如同受惊的蝶翼。
“谢......谢谢您，先生。”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戒备和疏离。
不清楚这两人的底细，莉薇只能尽量扮演好自己现在的角色——一个卑微、惊恐，走投无路的小乞丐。
她强迫自己蜷缩起来，肩膀微微耸起，做出长期被欺压后的瑟缩姿态。
范德医生似乎完全理解她的恐惧和不安，动作更加轻柔。
他仔细地为她擦拭脸颊和脖颈上的汗水和污渍。温热的毛巾带来些许舒适感，但莉薇的心却悬得更高了。
毛巾擦过她的脸颊边缘，靠近发际线的地方......那里有她精心用特制胶水粘合、并用灰土巧妙掩饰的接缝。
莉薇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涌的声音。
毛巾擦拭的动作很轻柔，却异常仔细。范德医生似乎专注于清理她脸上的污垢，他的手指带着老人特有的、微微的粗糙感，隔着温热的湿毛巾，划过她的眉骨、颧骨、下颌......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莉薇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也停止了，时间在此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车厢里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沉闷声响和壁灯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她感觉得到。
——范德医生的目光，透过那副小小的圆框眼镜，锐利地、探究地落在了她的脸上，准确地说是落在她的脸颊靠近鬓角的位置。
完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莉薇只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被冻僵了。
伪装要被识破了吗？继母的寻人启事已经贴满了附近的城镇，他们或许会察觉到自己的身份——
冷汗瞬间浸透了刚刚被擦干的额角，后背一片冰凉。
她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命运的宣判，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却丝毫无法平息心底里翻涌的恐惧。
“你的脸——”
范德医生的声音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依旧温和，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就在此时，一直静坐在旁边的少年终于开了口。
“范德。”
他的话语很简短——甚至只是叫了范德医生的名字而已。
但后者很显然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明白了少年的意思，当即住了口，将原本快要离嘴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让您受惊了，小姐。”
面对莉薇惊惶不解的眼神，范德医生有些抱歉的笑了笑。
“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他拿起毛巾，沾了沾旁边小几上银盆里的温水，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翼翼，避开了那些明显斑驳脱落的边缘，只轻柔地擦拭着莉薇脸上相对干净的部分，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又只剩下了车轮滚动的声音和雨点敲打车顶的细碎声响。
这沉默比刚才的凝固更让莉薇煎熬，她像被架在火上烤——这两个人明明都看穿了她的伪装，可是为什么......？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声音不高，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攫住了莉薇全部的注意力。
它仿佛一块温润却质地坚硬的玉石，轻轻敲击在凝滞的空气上。
“你的伪装非常精湛......若非这场高烧让你流了太多的汗，加上范德医生清理得足够仔细，我也未必能立刻看出端倪。”
少年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调整了一个更放松的坐姿。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落在莉薇的耳中。
“鬓发的接缝处理得近乎完美，颧骨和下颌的阴影过渡也非常自然，巧妙地改变了脸型。这种手法......绝非街头巷尾能学到的技巧。”
莉薇僵硬地靠在柔软的天鹅绒靠垫上，毯子盖到下巴。
脸上被汗水洇开、又被擦拭后残留的斑驳痕迹依旧火辣辣地提醒着她暴露的危险。
她别过头，不敢再和少年对上视线——她总感觉对方已经完全看穿了自己。
“啊，抱歉......”
然而少年接下来说出的话语却让莉薇一愣——他为什么要向自己道歉？
“我好像让你误会了......我没有要探究你身份的意思。”
见莉薇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自己，少年——此时刚过完十七岁生日没多久的莫德里安耸耸肩，脸上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书籍，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些。
壁灯的光晕勾勒出他小半边侧脸的轮廓——挺直的鼻梁，线条冷峻的下颌，深邃的眼眸，以及身上那件华贵的礼服......这让莉薇一下子联想到画册里的王子。
范德医生也在这时默默地收起毛巾，将银盆挪开，动作轻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放心，我不会主动去探究些什么的。”
见莉薇的眼神里还含有些许的警惕与不信任，莫德里安也只得再次补充了一句。
“......您为什么要帮我呢？”
莉薇沉默了好一会，才张张嘴，声音沙哑地问向了面前的少年。
她蜷缩在毯子里，身体因为高烧而微微颤抖，手指紧紧地攥住身上那件毯子的边缘。
“见到一个人晕倒在雨中，顺路就帮一把喽——很简单的理由。”
莫德里安笑笑——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他是刚刚去一位同学的家里参加完宴会，眼下正在往家里赶......结果莉薇恰好就倒在了他马车的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