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为什么要看呢？”
莉薇忍不住追问。
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莫德里安却似乎并不介意，反倒是扯了扯嘴角，脸上显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为了匹配这个身份才看的......而且里面的知识有的时候也的确派的上用场。”
“咳......总之，这本书算得上是......‘实用’。”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在说“实用”这个词时停顿了一下，冲着莉薇眨了眨眼睛。
“怎么，你难道会对这本书感兴趣吗？”
“不......只是觉得，您好像......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莉薇斟酌着词句，不敢说得太直白。
“哦？”
莫德里安闻言挑了挑眉，似乎来了兴趣，眼中溢满了好奇。
“你想象中，我该是什么样的？说来听听呗。”
他放下书，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但眼神里分明带着一丝玩味和期待。
莉薇看着他这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心中的紧张感已然消散了大半。
她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带着点小小的报复心理。
“嗯......大概就是那种，端着水晶酒杯，站在高高的露台上，俯瞰众生，说话永远带着冰碴子，脑子里只有‘价值’、‘利益’、‘领地责任’之类的......嗯，很‘贵族’的样子。”
莉薇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莫德里安的反应。
莫德里安听着，脸上的表情从玩味渐渐变得有些......古怪？像是在忍笑，又像是有点受伤。
等莉薇说完，他长长地“哦”了一声，拖长了尾音，然后身体向后一靠，用手扶住额头，发出一声夸张的叹息。
“天呐......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种......无趣又刻板的形象？”
他放下手，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无奈又带着点自嘲的笑容。
“看来我装得还挺成功？”
“装？”
莉薇愣住了。
“是啊。”
莫德里安耸耸肩，那动作随意又带着少年人的洒脱。
“毕竟顶着‘洛伊’这个姓氏，总得学着点样子，不然晚宴上可镇不住那些老狐狸，还会被家里的人给说教。”
“学着像个‘大人’一样思考、说话、行事......”
他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有时候会......学得有点用力过猛？比如......把‘投资回报’之类的挂在嘴边？”
莉薇惊讶地看着他......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一点掩饰都没有地承认了？
“所以。”
莫德里安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眼底的笑意加深，那笑容真诚而明朗，驱散了最后一丝刻意营造的疏离。
“别被那副‘贵族少爷’的壳子骗了。我其实......嗯，可能比这本《南国风物考》有趣那么一点点？”
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带着点小得意和显而易见的幽默感。
“......”
莉薇低下头，借着喝姜茶掩饰自己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的笑意。
她忽然觉得，那杯姜茶好像变得比之前更甜了。
莉薇突然想要捉弄一下面前的这位少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这位少年的反应会很有趣。
“那......如果我把您偷偷给我准备姜茶和柠檬片的事情，告诉范德医生呢？”
莉薇放下杯子，鼓起勇气，带着一丝促狭问道，她想看看莫德里安如何应对这个“小秘密”。
“......”
莫德里安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翻书的手指停在半空。
他抬眼看向莉薇，那双淡紫色的眸子里难得地闪过了一丝丝紧张，看上去确实是没想到后者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咳......最好，还是不要了吧。”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请求的意味。
“看在我特意给你安排这些的份上……咳，帮忙隐瞒一下？”
莫德里安那张向来从容淡定的俊脸上，此刻清晰地掠过一丝窘迫，看上去有些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皮的大猫。
莉薇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她立刻用手捂住了嘴，但那清脆的笑声还是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笑什么？”
莫德里安佯装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但那眼神里却没什么真正的怒意，反而带着点......欣慰？
“没......没什么。”
莉薇努力止住笑，肩膀却还在微微耸动。
“只是觉得......洛伊少爷您，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莉薇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毫不顾忌地将真实面目暴露给自己的少年。
心中最后一点疑虑和冰冷的防备，如同春日暖阳下的残雪，在悄然间已经融化。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深不可测的“洛伊少爷”，而是一个会抱怨过苦的药汤、会偷偷给病人准备甜食，努力在扮成熟却又时不时露出符合年龄一面的有趣少年。
“不许真的告诉范德哦，不然之后我就不给你准备这些了。”
莫德里安当然知道莉薇不会真的去和范德打小报告——他会这么说只是为了能够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嗯，我不会的。”
“那就好。”
看莉薇答应了自己，莫德里安便笑着站起身，将书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动作随意而放松。
“好好休息。姜茶凉了就让梅利莎换热的。”
他的嘱咐依旧简洁，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关怀，不再有之前的刻意或别扭。
“宅子里有些东西你不能随便动，书房一般也不会对外人开放——我个人的原因。”
“所以如果你感觉无聊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可以给你带几本书过来——虽然大部分都是这种类型的。”
莫德里安伸出手，指了指那本深蓝色的《南国风物考》。
“如果你闷了，可以翻翻看，还有什么需求就和梅利莎说——我之后会再抽空来看看你的。”
他冲莉薇眨眨眼，留下一个带着点小幽默的承诺，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步伐轻快。
房门在莫德里安身后轻轻合上，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离去时带起的一丝微风，以及那短暂而真实的少年气息。
莉薇脸上的笑意未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银杯壁。
那句“很有趣的人”的评价，似乎还带着她自己的心跳声，回荡在温暖的空气里。
莉薇低头看向小几上那本深蓝色的《南国风物考》，又想起他临走时那带着点无奈的推荐。
好奇心驱使下，她伸出手，翻开了厚重的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