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梁扫视周围欢喜的人们,难道张宝是因为周围的陌生人太多才如此的?那也不至于到流泪的地步吧...
张梁思来想去,但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过问,便把这个问题暂时搁置到了一边,暂时不去想,只是忙着给梦凌搭把手去了。
“崇焕,桑皮线还有嘛,我这里用完了!”
好不容易忙完了“急救科”的任务,现在光剩下些不致命伤的伤员了。梦凌正伏在一名伤员的肩膀处缝合着一处刀伤,如发丝粗细的针体往返穿梭在割裂的皮肉间,引出一条条棕黑色的桑皮线。
“姐姐,这个好像用完了。”张宝在行李里大包小包地翻找。
“用完了嘛...那鱼肠线呢?或者其它的什么?”梦凌擦擦额头的汗水,揉揉眼,长时间的关注让她的视线难免有些恍惚。
“也...也没有了...”
张宝翻出几只口袋,甚至用力往外倾倒了几下,却除了一些空气以外什么也没有出来。
“嗯...这就麻烦了...”
梦凌食指抵住下颚自言自语地思索道。
“用缝衣服的补丁线不可以吗?”
张梁想到自己上学时补裤子的经历,想上前帮忙,于是问道。
“梁,这可不是缝补丁哦~”梦凌扭头回答道:
“平时用的麻线质地很粗糙,反而可能划伤皮肉,而且最可怕的是如此很容易感染......”
回头的余光间,梦凌瞥到窗前的一支空置烛台,上面还残存着些没烧完的蜡质。
“有了!”
梦凌腾开手,将烛台的蜡块取下,放进一只空碗中,下面引石锅的火,架在支架上不断烤制。
“崇焕,你看好哦。(◕ˇ∀ˇ◕)这个叫做‘蜡线’,你可能以后会用到哦~”
梦凌顿时装出一副老师傅的样子,张梁也不禁蹲下来认真听讲,
“虽然直接用麻线很危险,但如果在外侧淋一圈蜡效果会好很多哦!(•̀ᴗ•́)و铛铛! ̑̑”
梦凌以做好的蜡线重新穿针,又伏在伤口旁一针一针缝合,终于,最后一针抬起,最后一位伤员的手术也圆满完成。
“成功!”忙了一整天的梦终于凌松了一口气,缓缓直起贫瘠的身板伸了个懒腰。
“最后别忘了喝药哦...一天三次...”崇焕拎起抓好的药包,递给最后的那位伤员。
“谢谢恁啦!”
伤员接过药包,刚想摸摸崇焕的脑袋道谢,崇焕却赶紧一溜烟躲到姐姐身后。
“哈哈哈,嫑怕嘛小家伙儿!”
那位伤员捧腹笑起来,梦凌抱住崇焕,不禁也被这笑声感染,忍不住笑出声来。
“姐姐你也!...”
崇焕在姐姐怀里叉起腰,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但又拗不过大家,结果只能把脸埋到姐姐藏不住任何东西的胸前。
终于,这一天落下帷幕,结束在大伙儿的嘻嘻哈哈中,最后除了当场战死的将士们以外,所有活着回来的人均成功生还。
“梦凌,你和崇焕去睡吧,累了一天了。”
张梁收拾着东西,帮着梦凌放到三人的临时营帐中,只是回营帐的路上,张梁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飞燕,决定待会去和这位大当家聊会天。
“呃~~呕”张宝倚靠着姐姐的肩膀,连连打起软软的呼噜。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梦凌把熟睡的张宝放进被窝里,“啊~~呼”重重地打了一个哈欠。
“你们先睡吧,我暂时精神得很,出去转悠转悠。”
张梁掀开门帘,有意识地向西望去,好像确实可以看见山头站着一个身影,走进一看,果真是诸飞燕。
“公子!还没睡嘛!”
飞燕可能也注意到了张梁的目光,远远地挥舞手臂。
“我不是很习惯那么早就睡,”
张梁走上前,“寨主有什么烦心事嘛?”
“公子今儿帮了俺大忙,俺也不好意思再要求啥,明儿个俺让几个弟兄给恁带路,早点离开这儿吧......”
飞燕说完叹了口气,可能是遇见了个倾诉的对象,平日里那神气的模样完全不见了踪影。
“哎,抱歉,教恁看见俺这么丢人的样儿,”飞燕自嘲,“唉,这不刚才又有探子说,牛角被俺们赶跑后没走多远,打算第二天再来一趟...公子明儿早赶紧走吧,别跟着俺陪葬...”
张梁头一次看到飞燕这么颓废的样子,尽管自己前几天还作为一个受害者被人家抓起来,但还是免不了共情,不时想起新闻里被拐的女受害者反帮助凶手躲避警察追捕的案例,这算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嘛......
“别这么自责,寨主,”张梁有些触动,轻轻安慰道。
“俺怎么可能不自责?!是俺做的计划啊,是俺下的命令啊,是俺带着弟兄们送死的啊!恁叫俺咋可能...”
飞燕怒火中烧,没来得及思考便将怒火一泻而出。但话既已出,才想起来眼前这个青年对自己有恩,于是立马改口:
“对不住,对不住哎,俺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飞燕说着,好似终于找到了个能倾诉的对象,不住地流下了眼泪。顿时让人感觉眼前的这位不再是什么常山的山贼寨主,只是个无助又悲哀的大姑娘。
张梁不知道怎么安抚,只是轻轻将手掌覆上飞燕的背,缓慢又坚定地轻拍,像在哄一个不肯入睡的孩子。
飞燕再也忍不住了,她扑向张梁的怀里,将自己的哭声闷在臂弯,企图不让第三个人看见大当家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俺真的很没用......”飞燕咧着嘴哽咽,索性直接一把搂住了眼前的青年。
然而,这么大胆的举动还是被某个幸运观众看到了。只见身后几尺外的灌木丛里偷偷摸摸藏着一个身影,衣服和枝叶的摩擦难免发出“稀稀拉拉”的白噪音。
平常人根本不会注意,然而头上的黑色高帽出卖了她,是啊,谁家灌木丛还戴帽子?
“欧吼~原来大当家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灌木丛舔了一圈嘴唇自言自语道。
然而,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完全没注意到灌木丛会说话,沉默了许久。
“寨主,我有个法子,您看行不行?”
张梁打破了这份宁静,“今天的战斗我也在山上围观了许久,想提点我自己的建议。”
张梁将眼前少女的脸颊朝向自己,迎着火光看去,就像只刚洗过还嘀嗒着水的红苹果。
“嗯......”
飞燕匆忙的擦擦鼻涕,抹抹眼泪,平日里那股神气重新回到了她的目光里。
“今天寨主提前派人埋伏在两侧,本想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可是据我观察,敌人好像早就有所预料的样子,不久,他们的后续部队及时赶上反把你们包围——
“所以我猜敌人既然能识破寨主的计谋,那么他们里面一定有足够聪明的人来出谋划策。而且经过今天的死战,对方一定也疲惫了,明天敌人肯定会更加小心谨慎。”
飞燕一言不发,只是仔细揣摩张梁的话语,低眉深思。
“因此,我希望寨主能够...”张梁将自己的计策全盘托出,飞燕听闻顿时眼前一亮,可是某个灌木丛就不这么认为了——
“喂,你怎么能这样呢?假如人家不上当岂不是要生生害了咱们大当家?”
一颗脑袋从灌木丛里钻出,不是别人正是于毒。
“朝歌,你!...”
惊奇于自己的身后竟然有人,飞燕像被电击般浑身一颤,双肩猛地向上一耸,一想到自己刚才的丑态被别人尽收眼底,飞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嘿嘿,我也是才来嘛~你们接着聊,我什么也没听见(ノω<。)ノ))☆.。,啊哈哈哈......”
黑帽少女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但还是把话题转向了刚才重要的部分:
“我觉得还是不妥,还是太危险了......”
“尽管我也没有很大的把握......”
张梁一想到三国演义里的这位超级战略家就不禁感慨,这得有多大的勇气才敢如此。
“俺倒是觉得挺有意思。”飞燕顿了顿,“俺看就依公子的计,”同时也照顾了下于毒的想法,“但还是为了安全起见,起码还是要带几十个弟兄接应。”
“哈哈哈哈!”
飞燕下定了决心,那副谁也打不倒的自信与神气又重新回到身上,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