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铃声响起，文乃又一次用活页夹挡住脸，从课桌另一侧探出头小心谨慎的问道：“凪同学，打工地点是‘轮岛咖啡’对吧？轮岛咖啡！”
桂川凪捏着饭团的手悬停半空，直勾勾地盯着文乃：“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想在放学之后，带着你说的那位贝斯家伙，去咖啡厅堵我吧？”
“诶？不是啊不是的不是吧，应该不会的，大概，可能……不会？”
“那就是绝对会来吧？”凪在心里嘀咕。看着文乃那个捏着下巴，慌乱的神情，那句尾音分明带着试探的意味。
“你想来就来吧。”凪见看文乃了露出开心的表情后继续道：“如果你单纯想喝咖啡的话，与其给店子里送钱，不如直接把钱给我。”
“不，完全不爱喝咖啡。”文乃突然挺直背脊，如同击出直球的投手，“只是为了找个好环境谈谈乐队的事情。”
“所以凪会允许我放学后去店里消费吗？”文乃微笑着歪着头将歪斜的眼镜推回鼻梁，等待凪的意见。
“我当然没有意见。”凪看着文乃，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厚黑框眼镜将她的锋芒尽数收敛，又变回了最初的那个有点迷糊的样子，与昨天邀请自己时的形象相差甚远。
放学铃声响起的刹那。文乃已拎着帆布包，丢下一句“待会见”便快步离开教室。
放学铃声的余韵还在走廊回荡，月本亚砂妃(Tsukimoto Asahi)刚合上数学课本，同班的轻音部部员正向她课桌旁围拢过来。
“亚砂妃，新买的贝斯拾音器有杂音，能不能帮我看一看……”
“月本前辈！今天的编曲会议能提前半小时吗？”
亚砂妃将垂落的发丝别至耳后，下昼的阳光使亚砂妃的黑发泛起茶棕的光泽，左耳的银色音符耳坠和树脂发夹折射的尘光掠过众人鼻尖。
“我知道了，大家先一起去部室调试设备，我稍后再跟各位说。”声音像茶筅拂过般清润，躁动的人群跟随着亚砂妃一齐从两侧教室漫出。
走廊的一侧，桂川凪背着吉他盒逆流走向校门，深蓝发尾与亚砂妃擦肩而过，亚砂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总觉得这个冷淡的背影有些眼熟。
人群如潮水漫过走廊拐角，这是前往各个部活室的必经之路，轻音部员们自发形成护卫队形——贝斯手拎着效果器箱开路，亚砂妃被簇拥在中央。
就在这时，一道粉色的身影从承重墙后闪出，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队伍的尾部。
“亚砂妃前辈，五度循环的指法……”轻音部员的询问被卡在喉间。
亚砂妃刚想回答，背后传来一个比记忆中更高、更清亮的声音，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戏谑：“哼，想逃？”
那声音很陌生，但话语里那股不容分说的霸道，却熟悉得让她心脏一紧。
“三天未回消息的叛徒。”文乃那冰冷熟悉的声音带着温热的吐息轻轻扑在耳后，柑橘与轻微的松木香漫过后颈，粉色发丝已垂落肩头。
亚砂妃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便一黑，一股熟悉的、带着玩闹意味的窒息感从颈部涌了上来。华原文乃的手臂如捕猎的蟒蛇般缠上她的脖颈，动作大胆而张扬，完全不在意周围几十双惊愕的眼睛。
轻音部员们被这一幕惊得僵在原地。
亚砂妃挣扎着摸向制服口袋掏出手机，文乃坏笑着松开力道，将手搭在亚砂妃的肩膀上：“哼哼，捕捉成功。你要为这几天没有回我消息的罪行而受到惩罚。”
“欸？但我应该已经答应了。”亚砂妃一手揉着脖子，一手连忙打开LINE向文乃证明。
可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未发送的草稿箱状态。
“那就是……心理回复也算数！昨天帮家里人——”
“嗯？~”文乃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手臂再次收紧，感受到压力的亚砂妃又急忙改口：“你说的是‘明晚八点前回复’，现在还没到时间，不能惩罚我。”
文乃笑道：“所以现在是逼迫你答应的环节！”
“霸...霸凌？”戴着圆框眼镜的二年级生颤抖着指向文乃的一年级生红领结。
见轻音部员正紧张靠近，文乃随意挥手，像在驱赶围着蜜糖的蚁群一般。
“月本前辈需要帮助吗！”其中的一年生攥紧拨片踏前一步。
“我跟你们的月本前辈妹妹……”文乃变本加厉，将下巴搁在亚砂妃肩头，粉色发丝与亚砂妃的茶褐色长发交缠，“已经共享了十年有余的人生了。”
“嗯，确实如此。”亚砂妃感受到文乃脸颊的触感，亚砂妃只好无奈地对部员们解释：“她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
……不对劲，文乃太不对劲了。以前的她，就算和自己胡闹，也绝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这过度的亢奋，像是在掩饰什么。
“别理他们，”文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只有她能听懂的安抚，“你只要先想着我就好了。”思考着的亚砂妃，因听见肩上人这句近乎宣告般的私语，亚砂妃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而听到了属于自己胜利宣言的文乃也得意地松开禁锢，指尖残留着亚砂妃颈间薄汗。亚砂妃只好抱歉地看着部员们，用眼神示意大家不要担心。
“你这样会被大家讨厌的。”亚砂妃低声说。
“我并没有加入轻音的打算。”
文乃做出胜利的手势：“昨晚已经跟千夏姐报备了。所以今天要尽情的欺负月本大小姐，才不管你会不会威严扫地呢。”虽然这样说，文乃却没再做出格举动。
仿佛响应她的宣言，橙色的贝斯琴头划过亚砂妃僵直的脊背。“亚砂妃，你下午的外出申请老师已经批准了，请好好跟文乃同学处理乐队的事哦。”白石千夏幽灵般从廊柱后现身。
“欸？外出申请？我的？”月本亚砂妃茫然地看向华原文乃。
文乃则直接像宣告主权般竖起大拇指，“今天下午，这家伙暂时由「Stella Cradle」接管了。”
亚砂妃心中暗叹，看来这就是文乃在LINE里提及的，来自千夏姐的施压了。
她抚平制服褶皱：“那么请大家跟随白石部长前往部室，今天下午我就先告退了。”她的声音如被揉皱的茶帛，仍保持着管理者最后的体面。
……
电车穿梭在东京高楼间，文乃的粉色发梢随惯性轻晃，帆布包则随着车厢摇晃不断轻撞亚砂妃的贝斯盒。
“痛吗？”文乃忽然戳向亚砂妃颈间红痕，指尖悬停半空又缩回，“这个……”
亚砂妃合上编曲笔记，护手霜的檀香漫过两人间距：“现在才心疼我吗？不过腕力比以前有退步。”她凝视对方躲闪的瞳孔，“明明之前头搭在我肩上的时候就问过一遍了。而且，你今天行为，有点奇怪……”
文乃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脸一红，猛地别过头。帆布包里的隐形眼镜盒撞出脆响：“才、才不是关心你！只是怕你太疼了！行为之类的……我们这么久没有见面，行为有什么好奇怪的！”
亚砂妃轻笑出声，反应过来的文乃因刚刚羞耻的发言更加语无伦次了起来。亚砂妃一边笑一边从制服口袋抽出栗羊羹塞进文乃掌心。
“乐队，我是第一个吗？”亚砂妃微微抬头看向文乃。
“你是第一个被我邀请的，但是呢？”文乃话风一转，“已经有两个人先答应了。”那个表情就好像是在说“快点后悔没有马上答应我吧！”
“不是第一个吗。不过上次这样独处，还是在你休学前……”
听到“休学”两个字，车厢内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了。文乃脸上的笑意慢慢卸去，在亚砂妃看不见的角度偷偷看着亚砂妃。
亚砂妃继续微笑道：“昨天也是，突然找到我，又突然说有‘重要的事’就离开了。文乃总是这样……”她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敏感的话题，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电车制动声响起的刹那，“呜哇！”亚砂妃的贝斯盒率先失去平衡让亚砂妃向前栽去，但下一秒已被修长的手臂稳稳截住。文乃单手撑住扶手，将踉跄的亚砂妃牢牢锁在怀里，任由上下车的人流擦过肩膀。
“小心一点，笨蛋。”头顶传来文乃那未经任何修饰的本音，好似裹着冰壳。低沉而熟悉，仿佛瞬间将亚砂妃拉回了过去。
“你明明知道的，你是我唯一的……挚友。”熟悉的声音终于说出了温暖的话语，而对方加速的心跳正透过制服传来。
“这是，不正式的赔罪礼。”文乃将薄荷糖抵上亚砂妃唇畔，糖球滚进微张的唇间，凉意激得她轻颤。
“还有两个站就到了。”文乃松开怀抱，又恢复了那种略高的声调，别过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把玩手机。亚砂妃则红着脸，重新翻开乐谱，心中却反复回味着刚才那一瞬间的、真实的声音。
两人一路无言，直至下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