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在凛如此灼灼目光下，文乃也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是营销的话术吗？！”亚砂妃胡思乱想着，瓷杯的手指收紧，一口饮尽剩下的红茶。杯底磕在茶托发出清脆声响，“太可怕了，执事咖啡厅。”
趁着两人终于安静下来，凛利落地收整好餐具，重新为她们斟茶。
冒着热气的红茶精准地注入杯中。看着凛那优雅流畅的动作，文乃因刚才的交锋而略显亢奋的思绪，不由得飘远了些。
“真是的，”她看着凪，在心里嘀咕，“兼职找的地方不是乐器店就是这种能提供乐器的咖啡厅……邀请你的时候还嘴硬说自己放弃吉他了。”
“但凪自己不也没放弃吉他吗——”
脱口而出的尾音戛然而止。
糟糕！
意识到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的文乃猛地捂住双唇。却见执事身形微滞，属于凪的本色从瞳仁里晃了出来。
“欸？”桂川凪颈侧泛起薄红，卸下了“凛”的伪装。或许凪也没想到文乃会松懈到这种程度，但手仍机械地完成斟茶动作。
凪的视线慌乱地飘向另一侧，正好对上了亚砂妃那双饶有兴趣的、探究的眼睛。
回想起自己刚刚所做所言，羞耻感正涌上凪的心头。虽然是标准的侍立姿势，但背在身后的手指已经开始无意识摩挲制服袖口。
亚砂妃的眉尖轻轻一挑。
记忆里那个放学后背着吉他的蓝发身影，与眼前这个穿着执事服、不知所措的女孩，终于在亚砂妃的脑海中完全重合。亚砂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那天中午，文乃在看到窗外深蓝色的人影后会露出那种得逞的笑容。
亚砂妃探究的视线让凪感到耳尖发烫，耳尖逐渐漫开的绯色在冷白肤色上愈发明显。
“嗯，咳！”文乃屈指轻叩桌面，试图用咳嗽声呼唤凛，但没有领会意图的凪，身体还处于过度紧张的僵直中，文乃轻摇铃铛，凛才如梦初醒。
“大小姐有何吩咐？”凛立即躬身致歉，垂落的刘海掩住眼底波动。
“咳。”文乃清了清嗓子，重新戴上“大小姐”的面具，语气从容地抛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凛，我邀请的客人，还没有到吗？”
“小姐特邀的贵宾尚未莅临府邸。”凛以标准执事仪态微微欠身，强行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冷静。自礼服内袋取出怀表确认，“距离您既定的下午茶会行程尚有二十三分钟余裕。若西园寺小姐未能于十分钟内抵达，在下将即刻为您重新规划前往歌剧院的出行路线，还请您在茶厅稍作歇息。”
凛重新恢复了执事的身份，执事手套抚上心口行礼，银链怀表在空中划出半道弧光，凛已悄然退至不远处侍立。
亚砂妃看着眼前这出默契十足的双簧，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凛提到的“西园寺”，应该就是文乃在电车上提过的那个鼓手了。而“二十三分钟”，恐怕就是包场的剩余时间吧。
不一会。
“容我通报，西园寺小姐已抵达门厅。”凛的话音未落，一道墨绿从深蓝发色的执事身后缓缓走出。
西园寺左手随意拨开被汗浸湿的齐耳短发，墨绿机车夹克肩线精确卡在锁骨转折处，略显松垮的学院风护腕松垮地缠在左手腕——那是初中乐队时期的旧物，冷灰白的束腰内搭勾勒出精瘦的腰线，袖口微微卷起。
“我是来参加乐队鼓手面试的西园寺莲。”飒然的鼓手向有着大小姐派头的文乃低头道歉：“不好意思，久等了。我换这身演出服耗费了比想象久的时间。”
西园寺紧张的语气和拘谨的神态让亚砂妃出乎意料，这个老实孩子多半是被文乃忽悠来当鼓手的，此刻显然被这家执事主题的咖啡店吓得不轻。
虽然名义上是“面试”，但是按照文乃自己的说法，她其实在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文乃当做乐队的鼓手了。
“西园寺小姐请坐。”凛悄无声息地准备好了西园寺莲的座椅，只待落座。
莲略显僵硬地靠坐在天鹅绒椅背上，但意识到仪态可能不对又立马坐直了身子。
“旅途劳顿，请允许我为您奉上这杯红茶，希望能洗涤大小姐心中的劳累。”莲注视着凛行云流水般的斟茶动作。瓷器轻碰的清脆声响间，她感受到逐渐加速的心跳正为这优雅的仪式打上节拍。
片刻过去，文乃见莲逐渐平复了心情，用指节轻叩桌面，一旁的执事们立即躬身待命。
“凛，按照安排，现在该是练琴时间了。”
“大小姐，乐器已备妥，请随我来。”执事手套抚胸行礼，凛微微颔首，待众人起身后引领她们走向小舞台。
经过凛身边时，文乃悄声道：“「Stella Cradle」的首次演出，拜托了。”
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文乃从容地走向舞台中央，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说是合奏，但文乃根本没给任何人曲谱，或许……要演奏的曲目她在短暂的相处中提到过。而从亚砂妃那紧握着背带、略显紧张的神色看来，她可能也不知情。
“这家伙……”凪心想，“到底想做什么？”这不像是一场合奏演出，更像是一场即兴挑战。
舞台中央，文乃站在亚砂妃与凪之间，莲在后方确认鼓的状态，观众是台下的执事们。
莲在后方深吸一口气，用指节轻轻敲了敲鼓面，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而亚砂妃则看着文乃的背影，眼神里混杂着担忧、无奈，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文乃站在舞台中央，环视了一圈她的队友们，在确认完乐队众人准备完毕后。她摘下了眼镜，然后握住了麦克风，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微光下亮得惊人。
“希望你们两个家伙——”文乃开口，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清亮高扬的语调，而是沉了下来，是亚砂妃最熟悉的、充满了厚度和力量的本音。
“有好好看过我的信息！”文乃高举手臂，那充满自信的神情令凪的眼神微微闪动。
华原文乃放声歌唱——【无论多少次，】文乃脖颈前倾的弧度像绷紧的琴弦。
舞台键盘独奏切入的瞬间，凪悬着的心立刻放下了，而亚砂妃则在短暂的错愕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多少次都会呼喊咆哮。】淡粉发丝随着低音与琴声一齐震颤。
亚砂妃凝视着文乃的侧脸，如同往昔独坐观众席时那般盛满喝彩。
【哪怕会沦为这个漆黑之夜的怪兽也在所不惜。】舞台上键盘独奏，凪的吉他声从舞台左侧渗入时，弦音如荆棘缠绕。不必查看文乃的“提示”，因为亚砂妃知道两人的爱好是相同的。
无数次后悔拒绝了她的邀请，【我也要将这份秘密，留存在此处。】但现在，终于站在她的身旁。钢琴声骤停，凪的滑音撕裂寂静，蓝宝石色琴身折射冷光——
【渐渐地吞噬...】亚砂妃六年的等待在此刻爆发，贝斯低频震动脊椎。文乃听到挚友的回应，嘴角微微上翘，朝她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
【赤色与湛蓝的星辰，从未来到往昔。】贝斯线如暗涌，鼓点如心跳轰鸣，将键盘与吉他铸成的血肉赋予生命。
……
【在山丘上仰望星辰所感受到的孤寂，】胸口的拨片项链随着动作颤动——主唱的声线之下是亚砂妃轻轻地和声，酒红色贝斯的加花如螺旋楼梯一般攀升。
【总会在晨光染红指尖时，悄然遗忘。】文乃回头拉长音阶，向身后的鼓手发出邀约，注意到文乃动作的吉他手想起夕阳下同样邀约自己的少女，凪的吉他泛音呼应着两人的约定。
【这个世界并不完美——】回应文乃的邀请，莲的鼓点开始为主唱即兴加花。
【但正合我意！！】文乃被迫踩下延音踏板，仰头高唱，琥珀瞳孔正熊熊燃烧。亚砂妃俯身拨弦，茶褐色长发掩住了她那既无奈又兴奋的苦笑——这家伙，总是用这种方式来考验自己。
吉他的泛音宛如天籁，奏者的余光带有一丝担忧。
但，低沉的声音平稳落地。
【正因如此我才渴望了解探究。】在文乃的呐喊下，鼓与吉他皆化作钢琴的陪演。莲与凪的和声轻轻拂过，吉他琴弦上的泛音不断配合着钢琴的演奏，渴望了解探究最真实的她。
【但即使如怪兽般向远处呐喊——】
【声音最终还是消解不见，】琴键上奏出的音符流淌成河松，项链上的拨片折射星芒，吉他的滑音像是四月划过东京上空的流星。
【于是我定会——】文乃单手进行演奏，张开五指指向身后。琴键上的指尖力度渐弱，清澈的钢琴声溶解，化为一层轻柔而广阔的合成器铺底音效。
察觉到这明确的转场信号，莲的指尖轻转鼓棒，镲片如流星般碎裂，凪的手指则在琴弦上虚按，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5——4，【千百次凝望这片，】收起小拇指的手指向贝斯。得到信号的贝斯线如心跳般推进，鼓点与和弦环绕着贝斯，每个音符都精准卡进乐队的呼吸缝隙。
4——3，【漆黑如墨的夜空。】收起无名指的手指向吉他，木香渗入和弦，低音区和弦沉重推进。天台上出现的谎言与梦想在弦上灼烧。
3——2，收起中指的手枪手势，搞怪般向贝斯连开数枪，会意的亚砂妃贴近文乃身侧，两人面面相觑，鼓点如思念的潮水般翻涌，【我想要数千次地向你诉说。】
2——1，收起大拇指的手指向文乃自己的脑袋【这份知识的重量】——你这个不会坦诚交流的软弱笨蛋。
文乃攥紧的拳头悬在半空，乐队的演奏戛然而止，镲片的余音在空气中震颤。一瞬寂静后。缓缓松开拳头，让过去那些漆黑的回忆涌入心头。
【这个世界不完美得恰到好处，】钢琴声独自漫开，清澈如冰。文乃任由那孤独的琴声攀上她的脊背，胸口黑色拨片的划痕在强光下闪闪发光。
紧闭双目，单手独奏，脑海中尽是理奈对自己充满矛盾的记忆，【正因如此我才想要追寻真理。】钢琴键沉甸甸地落下，一个单音，像水滴坠入深井。
【所以才像怪兽般朝着远方不断嘶吼，】黑暗中，用拇指细细触读拨片上的“Non Desinam”，她的淡粉发丝随着歌声轻轻摇曳。
【任凭声波消散。】钢琴的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震颤，悬而未决。
文乃转过身，缓缓抬头，模糊之中，依稀看见的，是队友们的笑容，眼神如点燃的火星——【但是这片未来正恰到好处地闪耀着光芒！】
再次面向观众的文乃，心中苦闷一扫而空，贝斯撕裂寂静，鼓点如心跳般重新跳动，吉他的琴弦如同船帆座的流星轻轻划过。
文乃的左手在键盘的控制区轻轻一按，原本清澈的钢琴声上，瞬间叠加了一层明亮的、带有回响效果的合成器音色，键盘声在缝隙间轻轻点缀。
【所以我们更要勇敢前进。】鼓点如雷鸣般炸裂，文乃仰起头，那层层叠叠的歌声穿透云霄，仿佛要将所有未说出口的誓言倾泻而出。
【此刻将向着数亿光年外放声呐喊——】贝斯线如星轨缠绕吉他声浪，凪的指尖在琴颈游走，泛音涟漪般漫过文乃的键盘旋律。
【穿越浩瀚星河，】莲的鼓棒在空中划出银弧，吉他泛音如星辰闪烁，琴弦上的每一次震动都带着对未来的渴望，亚砂妃的贝斯紧随其后，两人的旋律在空气中碰撞、融合。
文乃的歌声撕裂而出：【再次化身怪兽……】拨片项链在剧烈动作中飞起，两枚拨片相撞发出清越的金属声响。
曲毕，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还未散尽，文乃闭上眼，胸口剧烈地起伏，将这一刻的感动深深烙印在心底——希望这一刻的旋律永不停息，永远铭刻在彼此的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