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杨老头手中画笔上最后一丝血迹的干涸，整个仪式也趋于完整。
苏青与韦斯就这么躺在天秤的两侧等待最终的结局。
“嫉妒啊，蛇之眼，请您见证。。”
杨老头虔诚的跪俯于祭坛之下，无数的虫丝争先恐后的从他身上的毛孔处渗出，攀爬于石台上的各个角落。或者转嫁在韦斯和苏青的身体里。
杨老头的皮肤仿佛被焚风拂过，迅速干瘪脱水。紧贴着他瘦弱细小的肌肉块上，成为一具包着透明薄膜的人体肌肉教科书。
“凡知晓伟大方知微末，见高山晓自身之矮小，所以欲望永不停歇。今日我予您献上亚当之心血，以此篡夺耶和华之权威。”
愈发虔诚的祷告声渐渐低沉，直至清风一般的喃喃细语。
杨老头的额头亲吻着地面，地面的苔衣仿佛感知到他的爱意。将自己唯一拥有的颜色传递出去，如同扑火的飞蛾，在爱意里渐渐化作浅白的飞灰。
依然浑浊的视网膜在苔衣的献身下长出生机的铜绿，侵染着瞳孔一个个的神经纤维束。蛇之眼短暂的莅临这狭小的空间。
千针刺目的疼痛分毫不差的传递到杨老头那萎缩枯萎的大脑里。嫉妒总是使人狂恼，对于嫉妒者来说，他人及地狱。
可杨老头的嘴角在这番痛苦下，渐渐撕破血肉。裂口中蠕动的虫丝在两边来回往返，纠缠环绕，编织着名为肉体的画作。
“蚁吞蝉，蝉破鸟，鸟啄蛇，蛇吞象，万物交替！”
鲜红的舌被黑斑一点点侵蚀，不住弹跳的声带发出肉块摩擦残留的黏糊声。最后的祷告被撕成一个个细碎，虫团通过盘绕搅动发出一个个破碎的声波，在空气中重合叠加，像极了上世纪卡顿的老式收音机，延迟播放着大脑的电信号。
不过他的大脑真的还存在吗。
透过光线的缝隙，苏青看见在虫丝没有覆盖的地方，视线越过舞动的虫丝，那本应该是一团灰色弹性的肉球的地方，杂乱的黑色正在向外扩张，偶有一两根线条跑出与血肉处生长的虫丝一同舞蹈。
而所有侵入苏青体内肮脏的虫丝都被粘稠的沼泽照单全收。如果杨老头现在能看见苏青的状态的话，能清晰看见在白皙皮肤的下方，缓缓跳动的血管已经被黑水染色，画作黑色的蟒蛇，胡七糟八的搭在他的身上，随着心脏每一次跳动做规律起伏。
而在他身下，血水绘制的图案早已被黑水抹去了踪影，象征公平与交易的天秤永远失去了它的一端。交易的商品跳出了货架，不可避免的倾斜开始了。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开始凝固了，下水道湿润潮湿空气仿佛被抓住的毛巾，被不可见的大手拧去了水分。干燥的空气贴在肌肤上，粗暴掠夺着细胞里的液体。
杨老头的身躯仿佛被空气一点点榨干着仅存的体液，弯下的腰慢慢的向下塌去，画出一个完美的U型。
原本贴合身躯的衣物开始变得皱褶，松垮垮的拖在地上，因爱意而飘散的尘埃如附骨之蛆一般慢慢黏连在洁净的衣物上，**着它的清白。
黑色的虫丝从空荡的衣袖裤管中流出，白色的薄膜如同蝉翼粘黏在衣物上。一阵不知何处传来的强风将衣物高高挂起，宛若飞舞的蛾子。
与此同时独余一端的天秤开始泛着墨绿色的光，韦斯晶莹剔透的眼珠背后，一颗半灰半黑的大脑隐隐闪现，在颅腔内狂舞宣泄愤怒。
“就是现在！”
苏青体内的黑水被快速释放用以腐蚀虫茧。在蔓延的沼泽下虫丝被迅速吞噬出一个洞口。
从虫茧的破口中，苏青双手携着黑水，握住一只只四处逃窜的虫丝，将它们一个个带进沼泽无法逃脱的深处，等待最后的终局。
黑水顺着指尖向下流淌，踏着脚下的挣扎的虫丝，一团人形的淤泥从虫茧中破出。
在算是面部的地方，黑水缓缓浸入肌肤，露出那永远有泪珠划过的黑色泪痕。
“趁他病要他命！”
在苏青的动作下，一团黑色的水球迅速穿过墨绿的光。精准命中韦斯的咽喉处。
脆弱的血管截面迅速暴露在空气中。
可死去的躯体又何来的活性，想象中喷涌的血色并没有出现，干瘪的结缔组织甚至懒得附上一次跳动便有蠕动的丝线前仆后继的涌向那一团粘稠的液体。
不多时，本就稀少的黑水便在一次次的反扑中被挤出韦斯的体外。
“咳咳咳，”
光芒渐渐散去，在天秤的另一端，韦斯，不应该说杨老头捂着脖子踉踉跄跄的站起来。
“凭什么，苏青凭什么！凭什么你这样的的人连超凡都可以轻易掌握！”
嫉妒是一把利刃，搅动着杨老头原始的冲动。颅腔内，喧嚣的黑色愈发张狂，狂欢着吞食着还残存的灰色。
在密室内，散落各处的丝线似乎受到这一情绪的鼓舞，如跃动的海潮向二人中间翻涌而来。
“没事的，没事的，只需要再一次！”
无数的虫丝交杂融合，拧成一股粗壮的大虫。
一道道冰冷的鳞片从大虫的肉体上刺出，畸形的蛇头于最前方浮现，吐露着墨绿的信子向苏青冲来。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蛇头上属于眼睛的地方依旧是一片光滑。没有那一笔点睛，疯癫只能是疯癫再无法更进一步。
“呵，残废的半成品吗，只有躯壳没有灵魂吗，跟老师你那庸俗的画作一般，只能让人贻笑大方。”
看着杨老头那愈发癫狂的神色，苏青明白如今的杨老头已经被所谓欲望冲昏了头脑，而没有理智调控下的画作都只能是破绽百出一团随意涂抹的乐色货。大开大合之下的必然是无数的破绽！
“现在看来杨老头还处于仪式副作用下的疯狂，不能让他缓过来，只有本能冲动的他才是我如今破局的关键！”
思路如闪电在苏青脑海中划过。此刻他已经有了主意。
“没事的老师，跟你以前无数次的画作一样，你已经很努力了不是吗。庸俗平庸的画作也很好看的。”
说罢苏青面露同情之色“只是上不得台面不是吗？”
将如今大部分黑水凝聚于脚底，在狭小的空间内不停奔跑着，如同优雅的舞者一般灵活躲避着蛇绳的攻击，同时用黑水腐蚀着地面的虫丝，一点点积累着优势。
“你说这个黑水吗，哎呀这么随意就能得到的东西肯定不怎么珍贵的，应该跟路边地摊货差不多吧”
边说着边装作不在意的将手中的黑水甩到密室内没有虫丝覆盖的墙壁上。佯装做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看着杨老头那鼓动愈发夸张的鼻翼，苏青继续加大力度。
“咦，老师你不是吗，没事的没事的，这些丝线虽然孱弱还被我天克，但是细细的小小的也很可爱哦。”
苏青喋喋不休的嘲讽在狭小的密室里化作回音不住环绕在杨老头耳边。
“上不得台面啊。”
“路边的地摊货“
“小小的也会可爱哦，很可爱哦，可爱哦，哦……”
五十年来在风尘中打滚的狼狈，年少轻狂妄图登顶却被狠狠踢如尘埃，中年危机的不如意，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小鬼轻松越过他看上去高不可攀的高峰而自己只能强装恭喜的伤悲。
终于在一日复一日的探索中他找寻到了这禁忌的力量，为此他几乎献出了一切，得到的也是一眼能看到头的死胡同。
而眼前的这个小鬼，这个小鬼，凭什么！
最后还顽强坚守的灰色顷刻间就被黑色同化。
“苏青，给我死！”
在献祭理智后，蛇绳的速度再一次得到提升，如脱弦之矢一般向苏青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