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晚安,老师

作者:书中见青山 更新时间:2025/4/10 12:13:02 字数:4135

“你这样的的天才懂什么啊!”

杨老头精致的脸因愤怒而皱成一团,像被随手给揉乱的抹布。

双眼被一根根血丝填满,包含的杀意令苏青一哆嗦,脚部的黑水出现了短暂的空缺,差一点给被一旁伺机而动的虫丝给缠上。

“切,说这些,不就是自己无能吗,然后因为自己的无能去折磨他人,呵,这已经是只会迁怒他人了吗。”

苏青脸上的嘲讽之色越发露骨,刺的杨老头可悲的自尊心一点点破碎,仿佛被掀开了最后的遮羞布。

此时这个人正一丝不挂的站在最后的舞台接受所有人的讥笑与谩骂。

小丑悲伤的闭上眼,记忆如流水在他眼前划过。

“儿啊,没钱就跟妈说,妈还年轻还能干,我相信我的孩子会成为最厉害的画家的。”

泛黄的记忆里,母亲的双手通红,带着不正常的膨胀。微微颤抖的双手将皱巴巴满是汗津的粮票与纸币递到他的手里。

记忆里的他意气风发,“我会的妈,我会让以后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老妈!”

身后的上课铃匆匆响起,“走了妈,保重身体啊。”

为什么没有看到呢,妈还没五十就斑驳大半的头发,为什么不低下头去呢,妈腰上束紧的那根洗白的麻布。

前方的理想太耀眼啊,光下的一切仿佛都微不足道。

村头的路真是远啊,远到根本看不到邮差的身影。

七月的田头热气翻腾,打湿了少年的双颊。

“走了娃,妈今天弄了条鱼,今晚上咱喝鱼汤。”

那张被岁月与汗渍打出一道道沟壑的脸上小心翼翼的露出笑容。

“不喝,喝什么汤,我没考上,我没考上!我哪来的心情喝这破汤!”

那只想要牵住你的手在中途僵住,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瘸一拐的默默回了家。河泥在七月的温度下迅速感知,一点一点的落在田间的小道上。

你不知道,只记得那一天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上山的路太长,肩上的薄棺太沉。无论怎么吸气,感觉好累。

踩着暗淡的月光,将早就掉色的木门吱呀推开。将一块块的粥切开,墙上裱着的是上个月送来的录取通知书。没有一丝灰尘落在上面。

“怎么回事,能不能画,画个画这么磨磨唧唧,不能画滚。”

“能的能的,马上就好,您稍等片刻。”

透过发隙,对面手中的那一抹蓝色如此耀眼,竟刺的自己弯下腰,根本不敢看自己面前呆板无神的涂鸦。

“小杨啊,你教的不错啊,咱画室也是出上京北了,你带出来的,你干的好啊!虽然咱们画的一般,但咱教的好啊!”

庆功宴上红光满面的领导拍着你的背,一只手向你端着酒杯。

弯着腰,低着半杯浅浅的碰在那只有个杯底的酒杯上。

“哪有,都是您教导有方,我只是起一个小小的传递作用,我敬您一杯,感谢您这一年对我的细心照顾,我干了您随意。”

一口将满满的白酒压进胃里。

火烧一样,好疼……

小杨变成老杨,乌黑的头发开始稀疏,时间犹如锉刀,一点点磨去他最后的风华。

学生获奖的消息再一次传来,这是他多少次看见这般年少得志的天才了?

空洞没有灵魂的画作被摆在客厅中央,闭上眼那幅获奖的画作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必须悲伤的承认,那个少年的画已经到了他不得不仰望的地步。

“草泥马,凭什么,为什么啊……”

再一次愤怒的将眼前的画作撕碎,妄想着将自己的平庸一道撕碎。可最后的也只是满地狼藉。

躺在满是画布的地上,疲惫的看着眼前的天花板,空无一物,如同他平庸的人生。

夜风轻轻拂过这个悲伤的凡人,朦胧的月光下,给玻璃框内泛黄的录取通知书打上一抹白色,仿佛一切恍若当初。

月光在触摸,星星在窥探

心底的欲望同火灼烧

匍匐在风尘里

不甘,野望烫红着他的眼

无处可去的目光看向

月亮与他同时相视。

一点点的黑色从他皮肤各处冒出,蚕食着地面上的碎布,将自己的苦涩的平庸一点点咽下。反着光的玻璃框静静的照着这一切。

泛黄的纸张被切碎,多年来早已淡化的墨迹被更黑的丝线取代。

“我要成为天才,我要成为大作家,我要成为完美之人!我要扬名立万,我想要大家都称赞我,我想要,我想要……”

黑夜识趣给这个男人拉上窗帘,挡住他痛哭的丑态。

这是新生的第一天……

通过数年在暗中的努力,他终于凑齐了他能集齐的最好的躯体,只剩下最后的。

打闹的苏青进入了他的视线,同样的年少得志,同样充沛的灵感,同样远超常人的绘画天赋。

“这就是最后的了……”

镜片的寒光照在苏青的脸上。

“为什么你不能乖乖去死,为什么你要如此碍事,没有痛苦的死去不好吗,非要拦我的路,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只是,我只是想要达到我的梦想啊!”

被虫丝完全腐蚀的大脑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眼里只有着活蹦乱跳的苏青。

蛇绳不管不顾的向苏青冲来,强大的势能使它以无可匹敌的势头向苏青袭来。

“去死,去死,去死,你这种只会让人觉得自卑的怪物,去死啊!”

强大势能带来的是直来直去简单易懂的线路。

苏青只是向左前方一个就地翻滚,蛇绳就在墙上狠狠撞出一个空洞,扬起一阵灰尘,漫漫的黄沙暂时遮蔽住杨老头的视线。

从被撞出的墙壁内,一阵刺目的白光劈里啪啦的闪过。紧接着狭小的密室内彻底陷入了黑暗。

只剩下杨老头粗重的喘息声,静悄悄的,苏青的声音仿佛彻底从这方空间内消失了。

“就这么狼狈的逃走了吗,不会的苏青,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的……不会的!”

杨老头控制着这具,如同提线人偶一般,一瘸一拐的向那处缺口走去。

“我会完美的,我才是天命之人……”

屏住呼吸,脚下的黑水一点点蚕食着坚硬的地面,在黑暗与尘土的掩盖下苏青缓缓来到开口的后侧。

杨老头的话由远及近,在一会后就仿佛贴在了苏青的脖子上,零碎重贴的声音使脖子上的皮肤上的寒毛一根根竖起。

黑暗如潮水般连续不断的敲击着苏青理智的高墙,些许古早的裂缝在浪潮的攻击下一点点扩大显现。

苏青闭上眼,裂缝中流出的记忆如同阴湿的流沙,将绝望的湖底一点点抬高,

在黑暗中被打磨到极限的听觉与触觉渐渐恢复着它的巅峰。当眼前空无一物的时候何不换一双眼呢。

十一点方向,脚步沉重,呼吸急促且无规律,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吗。

虚空中那朦胧的印记全力吞噬着苏青负面的情绪,恸哭的泪水滴落到黑暗的深潭。

“机会只有一次,下水道是杨老头天然的主场,必须将他埋葬在这。”

除了消除动机而附着在脚底的黑水,身上所有的黑水全部凝聚于手掌,化作一团浓的化不开的忧伤。

三步距离,两步,一步!

死来!

右腿蹬地发力,一步之内速度被发挥到极致。

与速度等同的是同样在此爆发的力量!在皮脂层的下方,每一根肌肉纤维都被压缩到极致。

在敏锐听觉下,杨老头的呼吸声就好像荒原中的火把一般醒目。

右手成虎爪式,黑水就这般静静的浓缩在掌心处,目标就是杨老头那颗病态的大脑!

在裂口前方不远处,僵硬如人偶一般的杨老头只感觉一阵空气压在他的脸上。

随后皮肉被腐蚀的痛苦被神经光速的传递到大脑皮层,随后便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视网膜被迅速的啃食殆尽,晶状体还来不及流出透明的绝望,就被黑水感染同化。只剩下白森森的眉骨倔强对抗着那饥渴的怪物。

杨老头没想到这辈子画了这么多骨相,在最后还能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自己面骨的触觉。

不过这种体验也只能感受到一弹指的时间了。

本就不适应的身体重重向后倒去,连带着苏青一起,溅起灰尘,将二人掩盖在混沌的朦胧里。

就这样结束了吗?

被黑水打磨着大脑的杨老头平静的想着。

森森的面骨下,疯嚣的蠕虫做着临死的最后一搏,在韦斯体内各处用于缝合的丝线被调动着向大脑蔓延而去。

怎么可能啊!区区乳臭未干的小鬼!

在苏青将黑水灌入杨老头大脑时,死人举起了他不忿的手臂。

点点黑线从杨老头的指尖处冒出,如鹰爪一般抓向苏青的咽喉。

两条不知道从哪来不知道去往哪的野狗相互咬住了对面的咽喉,等待着对面先行咽气。

在虫丝刺入颈动脉的瞬间,早就流淌在血液里的黑水就迅速扑上来,撕碎着这不请自来的恶客。

生存的本能在此时战胜了一切,理想太过遥远理想又太近。

韦斯的躯体如同被打散的积木房,自下面一点点失去活力。

在虫丝从残肢里抽离的一瞬,散落躯体的肌肤瞬间变得苍白,皮肤因失去水分而皱缩成一团,在血肉上绽放出枯萎的白玫瑰。

“奇美拉早就被科学杀死了老师!”

苏青面色不自然的潮红,被堵截的血液流动使他此时的呼吸都显得如此费劲。

只剩下面骨的杨老头看不出神情,不停散落的躯体带着冥府的纯白。

他只剩下一个一条手臂了,其余三肢都脱离了他的躯体。

断肢的截面,内脏腐坏的恶臭一次次冲击着他的鼻腔,一股暗红色的肉糜从杨老头口中流出,那是他最初的器官。

来自他那健康充满活力的儿子。

他除了理想什么都不剩了。

是啊,等待弗兰肯斯坦的是与他的父亲与母亲一同死在那一片冰冻的大地。

最后的手臂从他的链接处脱落,早已从内里腐化的身躯也顺势逃脱了这一欲望的囚笼。

现在他只有他痛恨了一辈子的头脑了。

随着杨老头手臂的脱落,大量的氧气进入苏青的大脑,命运再一次被他把握在手中。

此时杨老头的面部已经全然看不见了,只剩下一块可怕的空洞。

在欲望驱使下的思维似乎明白了等待他的是什么。

灰色的大脑微微晃动着,似是向世界做着最后的告别。

所剩无几的黑水轻轻的吻在他的大脑上,向曾经的老师道述说最后的晚安。

“Wishing you a restful night, my inspiring teacher.”

(愿您安眠,我敬爱的老师。)

在杨老头最后的颅骨也溶解在不可见的泥潭里,苏青一屁股跌坐在满是灰尘的地面。

失去了源头的虫丝们慢慢溶解在了空气里,蛇绳安静的匍匐在地,灰色的颗粒从它身上一点点剥离,化入虚空。

曾经在无数寒夜里呜咽的生命得到了他的结局。

作为应急的电源在这会迟迟亮起,微黄的灯光将它的光照打在这一片绝地。

苏青怔怔的望着面前的狼藉,呆坐在地上,直到身体上传来的数处肌肉撕裂的痛苦将他从溃散的思维中唤醒。

“他其实是一个好老师的……”

剧烈消耗后,回忆不受控制的涌上大脑。

不同于他越发疯狂冰冷的内心,杨老头对画室的大家都很好。不会因为谁的家世就歧视谁,也从不会因为谁天赋好坏就区别对待。

大家都是他的学生,他会为许久出不了成绩的学生而焦心,会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为其专门量身定做一套学习方案。

也会在家境贫寒的学生买不起画具囊中羞涩时,让学生去他家处理一批不需要的“垃圾”画材。

苏青就是那一批贫困生之一。

师母的香喷喷的饭菜,那被大家看做大师兄,令杨老头无比骄傲的儿子会带着苏青到处去玩乐。还有夹在废弃画布里的那一摞钞票。

那家一般的温暖使苏青度过了那最艰难的一年。

可天不遂人意。

师兄因为肺癌去世,师母在看望儿子的路上出车祸。巨大的绝望包裹着这个知天命的中年人,可他能知道什么天命呢。

可在画室里,他依旧是那严肃认真冰冷冷的态度,依旧是那个让人又爱又怕的老师。

只是不知道他回到那空荡的家后,他会想什么呢。

“他妈的,为什么……”

白色的水滴流淌在黑色的泪痕上。

虚幻里印记上朦胧的薄雾渐渐散去,黑色的绳索一点点剥离着最后的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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