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的落日像融化的金箔,粘稠地涂抹在审判厅的尖顶上。艾利尔站在彩绘玻璃投下的血斑里,看着自己的猎人徽章被扔进镀银的托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根据《战后资源调配法案》,所有B级猎人的圣银配给削减60%。"审判官莫里斯用镶嵌钻石的义指敲打着公文,"毕竟深渊屏障已经稳定运行了二十年,不是吗?"
公文末尾的火漆印还带着体温,艾利尔认出这是用他们去年缴获的吸血鬼蜡腺特制的——那群畜生被熔炼时发出的惨叫,至今还在他噩梦里回荡。
"削减配给?"艾利尔按住腰间的银刃,武器柄上第七小队全员的齿痕还在,"上个月东区屏障波动时,是谁求着我们进去维修?"
彩色玻璃突然暗了下来。莫里斯袖口滑出一枚紫外线徽章,刺眼的光斑在艾利尔脸上烧出细小的水泡。"注意你的立场,猎人。"他声音轻柔得像在念悼词,"现在民间都叫你们'食尸鬼'——毕竟吸血鬼快绝种了,某些人却还在领高额津贴。"
艾利尔黑着脸离开审判厅
走廊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几个穿着纯白祭袍的男孩正用猎人徽章玩投壶游戏。其中一枚镶着红宝石的徽章艾利尔认得,那是他队友的遗物。
"他们拆了东区的猎人宿舍?"柯尔特差点捏碎手里的玻璃杯,劣质麦酒顺着桌面的裂缝渗入木纹,"那可是我们猎人用无数的牺牲换来的!"
破败的酒馆里,最后三个猎人小队挤在角落。老板娘蕾娜正在往酒桶里掺水,她左臂的猎装空荡荡的——当年就是这只手把圣银炸弹送进了吸血鬼孵化巢。
"不止。"艾利尔展开皱巴巴的《圣都日报》,头版印着教会新落成的幼童礼拜堂照片,"比特市出了《新猎人调整法》,所有猎人家属被移出内城保护区,圣银武器要缴税,连伤口处理都划出医保范围了。"
报纸突然被一只布满伤疤的手抽走。老猎人霍克用他仅剩的右眼扫视版面,玻璃义眼在眼眶里发出咔哒声。"看这里,"他指甲戳着边角的告示,"教会招募'深渊净化员',日结工资,要求...哈!要求有猎杀吸血鬼经验。"
酒馆陷入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教会要把他们当一次性耗材用了。墙上的猎龙弩突然自动校准,瞄准了门口不请自来的访客。
"放松,朋友们。"来人的白袍下露出审判厅的银链,脸上却挂着不合时宜的笑容,"我只是来谈笔私下交易。"他放下一袋金币,金属碰撞声里混着不祥的沙沙声。
艾利尔解开钱袋时,十几只吸血鬼的断指滚了出来。
"深渊屏障最近总是...漏东西。"突然走入酒馆的白袍人舔了舔嘴唇,"大人物们需要几个懂行的去检修,当然,以平民志愿者的名义。"
蕾娜的机械义手突然暴起掐住来人喉咙,液压装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去年你们也是这么骗走第七小队的,"她电子音里混着电流杂音,"他们在哪?"
白袍人涨红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在...圣餐里啊。"他眼球突然爆裂,无数血丝状生物从眼眶涌出,"你们每天...不都吃得...很香吗..."
艾利尔的银刃斩落头颅时,整个酒馆的紫外线灯同时炸裂。在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所有猎人同伴的眼睛都亮起了相同的红光。
东区的警报在午夜撕裂了寂静。
窗外的天空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远处传来尖叫声,混杂着骨骼碎裂和血肉撕扯的声响。他抓起桌上的银质短刀——这是他仅剩的武器了,教会收缴了大部分装备,只给他们留下了这些象征性的残次品。
柯尔特踹开房门,脸色惨白,手里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十字弩。
“东区屏障破了!”他喘着粗气,嘴角还挂着血丝,“那群畜生……他们放吸血鬼进来了!”
艾利尔没有犹豫,抓起外套就往外冲。蕾娜已经站在街道上,她的机械义眼闪烁着猩红的光,扫描着远处的黑暗。
“教会的人呢?”艾利尔冷声问。
“没来。”蕾娜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他们封锁了内城,把东区……丢给了吸血鬼。”
艾利尔的指节攥得发白。他知道,这是陷阱。教会故意削弱猎人,再放吸血鬼进来清理他们。
但他们还是得去。
因为东区还有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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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已经成了屠宰场。
吸血鬼不是优雅的贵族,而是扭曲的野兽——它们的皮肤像腐烂的皮革,四肢畸形地拉长,指爪如刀刃般锋利。它们的翅膀不是蝙蝠的膜翼,而是嶙峋的骨刺,上面挂着碎肉和内脏。
“散开!”艾利尔低吼一声,银刃划破空气,刺入一只扑来的吸血鬼眼眶。怪物嘶吼着,黑血喷溅,但更多的吸血鬼从阴影里涌出。
柯尔特的弩箭射穿了第二只的喉咙,但第三只已经扑到他背后,利爪穿透了他的肩膀。蕾娜的机械臂猛地砸下,硬生生掰断了那怪物的脊椎,可另一只吸血鬼已经咬住了她的义肢,金属在獠牙下扭曲变形。
“该死!”蕾娜怒吼着,用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的银钉,狠狠刺入吸血鬼的太阳穴。
可吸血鬼太多了。
猎人们没有足够的圣银,没有紫外线灯,没有支援。他们只能靠血肉之躯硬撑。
艾利尔的刀刃已经卷刃,他的手臂被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柯尔特倒在不远处,胸口被洞穿,嘴里涌出鲜血,却还在挣扎着举起弩箭。
“艾利尔……跑……”他咳着血,最后一箭射穿了扑向艾利尔的吸血鬼头颅。
然后,一只利爪从背后贯穿了他的心脏。
艾利尔的世界在那一瞬间静止了。
蕾娜的机械义眼爆出火花,她的身体被三只吸血鬼撕扯着,可她还在笑,笑得疯狂。
“艾利尔!”她嘶吼着,引爆了藏在机械臂里的最后一点圣银炸药。
火光吞噬了她,也吞噬了周围的怪物。
艾利尔被冲击波掀飞,重重摔在地上。他的视线模糊了,耳边只剩下吸血鬼的嘶吼和远处……教会的钟声。
他们根本没打算救援。
他们只是在等猎人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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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尔踉跄着站起来,他的血在地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他看向远处的高墙——那里站着人影,穿着审判厅的制服,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们手里拿着记录板,像是在评估什么。
艾利尔的怒火烧尽了理智。
他冲向最近的一只吸血鬼,不再躲避,不再防御,只是疯狂地劈砍,哪怕自己的血肉被撕开,哪怕骨骼在碎裂。
最后,他被逼到了深渊边缘。
那是东区与吸血鬼领地的交界处,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黑雾翻滚,仿佛通往地狱。
艾利尔回头看了一眼——教会的那些人,依然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然后,他被一只巨大的吸血鬼撞下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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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的过程像是永恒。
黑暗吞噬了他,冰冷的风撕扯着他的伤口。他以为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可最终,他落在了一堆骸骨上。
骨头断裂的声音在他体内响起,但他还没死。
他挣扎着抬头,看到了深渊的真相——
这里不是荒野,而是牢笼。
无数吸血鬼被锁链束缚,它们的血肉被抽离,注入某种巨大的装置。而在装置的另一端,连接着……教会的核心。
艾利尔终于明白了。
教会从未真正想消灭吸血鬼。
他们只是在圈养它们,榨取它们的力量,再用人的命去维持这个循环。
他的血滴在地上,渗入土壤。
然后,他听到了笑声。
低沉,嘶哑,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回响。
“看看……这是什么?”
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扣住了他的喉咙。
艾利尔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那是……吸血鬼女皇。
她被钉在岩壁上,银桩贯穿她的四肢,可她还活着,嘴角咧开,露出尖锐的獠牙。
“你被抛弃了,猎人。”她低语着,声音像是无数亡魂的合唱,“现在……你要怎么选?”
艾利尔的视线模糊了。
他的血在沸腾,他的恨意在燃烧。
然后,他抓住了女皇的手腕,嘶哑地挤出两个字——
“给我。”
女皇笑了。
她俯身,獠牙刺入他的颈动脉。
黑暗彻底吞噬了艾利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