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蠕动。
艾利尔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只有脖颈处传来的剧痛——女皇的獠牙深深刺入动脉，冰冷的血液顺着血管逆流而上。那不是单纯的吸血，而是某种更古老、更亵渎的仪式。他的喉咙里泛起铁锈味，耳中响起千万个亡魂的尖啸。
“别挣扎，猎人。”女皇的声音在他颅骨内共振，带着腐朽的甜蜜，“你的血在拒绝我……真有趣。”
她的指甲划开他的胸膛，却没有流血——皮肤下浮现出暗红色的纹路，像活物般蜿蜒爬行。艾利尔想嘶吼，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的骨骼在重组，肌肉在溶解，某种超越疼痛的蜕变正在吞噬他的人类躯壳。
女皇突然扯开自己的锁骨，露出里面跳动的黑色血核。那东西像腐烂的心脏，表面布满银色咒文。“喝下去。”她掐住艾利尔的下颌，“或者死在这里，像条被主人抛弃的野狗。”
艾利尔咬碎了那颗血核。
——深渊爆炸了。
黑血从女皇七窍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倒悬的荆棘王冠。艾利尔的瞳孔骤然收缩，脑海炸开无数破碎的画面：教会的秘密祭坛、浸泡在圣水里的吸血鬼胚胎、某个在虚空中凝视的不可名状之物……
“啊……原来如此……”女皇的身体开始崩解，她大笑着，黑血从裂开的嘴角滴落，“我们都被圈养了，可怜的小猎人……”
艾利尔的皮肤开始剥落。
新生的肌体如月光下的瓷器般浮现，黑发像活物般生长，发梢末端凝结着细小的血晶。他的喉结消失，锁骨变得精致锐利，腰肢收束成少女特有的弧度。当银色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时，女皇用仅剩的手骨抚过他的脸。
“多美啊……”她的指骨化作尘埃，“现在，去撕碎——”
话音未落，钉穿她心脏的银桩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圣光。女皇的残躯在光芒中碳化，最后化作一堆灰白的骨渣。深渊开始震颤，岩壁上的锁链寸寸断裂，远处传来吸血鬼们癫狂的嚎叫。
艾利尔——不，现在该称她为艾莉娅了——跪在骨灰堆里。她的新身体轻盈得可怕，听觉能捕捉到十里外水滴落下的声响，鼻腔里充斥着千百种血腥味的细微差别。当她无意识地舔舐嘴角时，尖锐的犬齿刺破了柔软的唇。
深渊在崩溃。
***
大教堂地底，五位红衣主教正在血色水晶前跪拜。水晶内部原本蜷缩着胎儿状的阴影，此刻却突然睁开六只眼睛。
“女皇实验体的印记……消失了？”首席主教的白胡须沾上喷溅的鼻血，“这不可能！丰收日前夕怎么会——”
水晶中的阴影发出婴儿般的啼哭，所有主教耳膜同时破裂。他们趴在地上颤抖，直到啼哭变成某个超越语言的警告。
“立刻启动‘羔羊’计划。”满脸是血的首席主教爬向祭坛，“投放所有库存的银瘟疫……绝不能让那位大人察觉我们的失败！”
地表之上，东区的夜空被染成污浊的紫红色。失去束缚的吸血鬼像蝗群般涌出深渊，它们啃食着同类尸体进化，骨翼上长出抗紫外线的角质层。
而人类引以为傲的猎人部队——那些本该克制吸血鬼的特殊存在——此刻正被自己人围剿在阴暗的小巷里。
“为什么……”一个年轻猎人捂着被圣银弹贯穿的腹部，“我们明明……”
审判骑士的靴子碾碎了他的喉骨。
“因为新时代不需要旧时代的刀。”骑士掀开面甲，露出和吸血鬼同样猩红的眼睛。
远处，第一道屏障轰然崩塌。
——
黑暗在退潮。
艾莉娅——她的大脑还在抗拒这个名字——睁开了眼睛，世界却已截然不同。
月光不再是朦胧的纱，而是无数细碎的光粒子，她能看清每一粒尘埃在空气中的浮动轨迹。远处，三公里外一只老鼠踩碎枯叶的声响，在她耳中清晰得如同雷鸣。她的鼻腔里充斥着千百种气味：血腥、腐肉、焦土、恐惧……以及，最浓烈的——饥饿
她下意识抬手想揉眼睛，却在看到自己手臂的瞬间僵住。
——那是一只属于少女的手。
纤细，苍白，指尖微微泛着淡红，像是上等瓷器被染了一抹胭脂。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触感陌生而柔软，鼻梁的弧度、唇瓣的厚度，全都变了。
“这……不可能……”
声音出口的瞬间，她愣住了。
清冽如冰泉的女声，带着一丝不属于人类的回音。
她猛地低头，看到自己原本的猎人制服早已被某种高温溶解，只剩几片焦黑的布料黏在新生的肌肤上。而更让她大脑空白的是——
平坦的胸口现在有了柔软的弧度，腰肢纤细得不可思议，双腿修长而匀称。
“我……变成了女人？”
荒谬感席卷而来，她几乎想笑，却又被一股更强烈的情绪压垮——愤怒。
教会夺走了她的一切，现在连她的身体都扭曲了。
她扯下岩壁上残破的旗帜裹住身体，黑布衬着雪肤，银瞳在暗处泛着冷光。
“没时间想这些。”她咬牙压下混乱的思绪，抬头看向深渊上方。
吸血鬼们正蜂拥而出，骨翼拍打着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们不再畏惧深渊的束缚，而是疯狂地冲向地表——东区，人类的最后防线。
艾莉娅深吸一口气，双腿微微弯曲，随后——
她跳了上去。
她的肌肉纤维像是被重新编织，爆发力远超人类极限。她踩着岩壁上的凸起，几个纵跃便冲出了深渊。夜风扑面而来，带着硝烟和血腥味。
东区已经沦陷了。
街道上遍布尸体，有些被吸干了血，有些则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远处的建筑燃烧着，火光映照出逃窜的人影。吸血鬼们在屋顶间飞跃，狩猎着落单的平民
艾莉娅站在废墟高处，俯视着下方地狱般的景象。吸血鬼们像潮水般涌出，扑向来不及撤离的平民。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摔倒在血泊里，而三只骨翼吸血鬼正俯冲而下——
她的身体先于思维动了。
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女人面前，一只手贯穿了最前方吸血鬼的喉咙。
黑血喷溅，怪物发出刺耳的嘶鸣，另外两只吸血鬼猛地刹住，歪头打量她。它们浑浊的眼珠里映出她的模样——银瞳在黑发间闪烁，周身萦绕着高阶吸血鬼特有的威压。
“……大人？”其中一只吸血鬼嘶哑地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
艾莉娅愣住了。
它们……怕她？
“滚。”她试探着低吼，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女皇般的压迫感。
两只吸血鬼竟真的后退了，它们困惑地嗅了嗅空气，最终转身扑向其他猎物。
“谢、谢谢您……”身后的女人颤抖着抱紧婴儿，却在抬头看清艾莉娅的瞬间僵住。
银瞳。
苍白的皮肤。
嘴角残留的吸血鬼黑血。
女人的表情从感激变成了更深的恐惧。
“怪、怪物……”她踉跄着后退，怀中的婴儿突然大哭起来。
艾莉娅的心脏像是被刺了一刀。
她救了她……可她现在，也是她们恐惧的对象了。
“往南跑。”她强迫自己转身，声音冷得像冰，“教会在那里设了临时避难所。”
女人跌跌撞撞地逃走了，连回头都不敢。
艾莉娅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到底是什么？
猎人？怪物？还是……某种更可悲的存在？
远处，又一片街区在爆炸中坍塌。火光照亮了她的侧脸，银瞳里倒映着燃烧的世界。
——既然已经成了怪物，那就做个让教会战栗的怪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