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大家都知道生物科技的发达程度，甚至了解基因技术带来的许多改变，脑机接口，各领域的仿生应用，以及伴随着基因解析的突破不断涌出的新型药剂。大到恐怖的工业体系，小到门口的超市商品，与生命链接的东西总是有温度的，生物科技便是如此。
可当初的谁又能想到，最为浅显也最为平淡的生物科学能焕发出无比璀璨的光辉，让人类终于拥有能够改变自己，甚至超越自己的能力。
当构建机械的钢铁融合了高强度的耐热蛋白质，合成机械自我意识的模块模拟着神经元的组成，被生物科技完全改良过的机械，是否也是一种有趣的“忒修斯之船”？
“改变内在总比借助外力更加方便，至少在部分领域，我们已经开始更好地改变自己。
这是黎明生物和无限重工两大巨头的创始人曾提出的理论，也是我一定要告诉你的道理。”
虽然道理很简单，但这些话郑梓晨也一直铭记于心，毕竟在当初机械改造流行的那个年代，他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手臂，艰难地在外城区这片土地上维持自己的黑龙社，操纵着这一片属于自己的黑色生意。
这份艰难直至基因药剂的试验开始，在很多人对于这类臭名昭著的生物实验鄙夷不屑的目光中，他默默地站在黎明生物分公司的门后，接过了两根包裹在玻璃里的透明药剂。
郑梓晨至今仍记得，他是如何充满希望地凝视着液体略显粘稠地在容器内流动的模样，也如同他父亲所坚信的那样，基因必将承载着改变时代的力量。
黎明生物确实成功了，毫无异议地成功了，人类对于生物知识的淡漠，也让他们忽视了时刻支配着他们一切的基因已经足以承受更多的进化的可能。
听起来很荒诞，但这就是这片土地近几十年的缩影，大约四十多年前的恐怖灾难几乎击溃了整个人类文明，也让由有机物构成的生命体开始无比畏惧没有情感的机器。
生存，重组，重建，发展……人类为他们犯下的错误赎罪，但很多事情总是相互的，人类尝试去挽救这个世界，世界也为知错能改的孩子们准备了另一份礼物。
被水晶折射的灿烂灯光照亮了郑梓晨抬起的脸庞，香烟燃起的烟尘也掠过他皮肤上的褶皱，然后也随着郑梓晨那些难忘记的回忆淡淡散去，带着令人愈加沉醉的快感，驱散着雨天莫名出现的困倦。
“还有十分钟左右，大龙，二龙，做好接货准备，有阻挡的一个不留，穿着条子衣服也不用在意。”
面对着手下尽力隐藏的有些顾虑的眼神，郑梓晨在心底哈哈大笑，对自己手下的智商和忠诚感到十分满意，这片都是眼线的重点地带条子怎么可能出现，不顾虑才怪呢……
“别忘了清扫者那群疯子，郑，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与他们交手的过程，作为联盟最忠诚的猎犬，一旦嗅到污染的味道，他们会追逐你到天涯海角。”
“自然，所以我才亲自守在这里，不过当然是以你们的名义。”
“不必在意，我们自会负责解决，重塑会也早就名扬海外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暴雨并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反而愈发狂暴，硕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不知哪里的屋檐上，发出有些吵闹又很有节奏的声音，穿着一身西装的中年男子轻轻摩挲着没有胡须的下巴，也不再说话，只是和倚靠在阴影里面的身影一起，聆听着独属于自然的音乐。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砰！”
经过非法改装的手枪发出沉闷的声响，巨大的后坐力让领头的周轩也不禁右肩一酸，注视着那道穿梭于雨中的躯体爆开一大朵血花。
混乱的枪声此起彼伏，被未知的亡命之徒冲散的机车队早已陷入无端的恐慌，还能听从命令环绕在周轩身边仅仅数人，不时传来的哀嚎也宛若预示着终结的鸦鸣，让视线被雨天严重干扰的几人脸色愈发沉凝。
“我明明打中了他……他也的确倒下，那仍在攻击我们的人到底是谁？！”
开着机车截住车队领队的“同伴”被后续的兄弟碾成碎渣，再次踩下油门截杀准备分流离去的身影也被打成碎块，刚刚也有几道身影被枪击倒下……
不可能，他也暗中记住了那些长相，对于队伍里出叛徒一事他并不意外，但不可能所有被杀者都是叛徒！刚刚死在自己枪下的老杨更是自己亲信的兄弟！他绝对不会看错尸体脸上那道骇人的长疤……
突然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注射过基因药剂的周轩立刻选择相信直觉侧身右闪，强烈的剧痛从脖颈传来，锐利的匕首仍沾染着他的鲜血，在离他几厘米的距离再次挥出，带着呼啸的破风声势必要将他的一部分彻底砍下！
砰！砰砰砰！
四声枪响同时响起，即使在雨中极其恶劣的环境作战，部分接受过基因强化的成员也能立刻辨别出敌人方位，和回头突袭的周轩一样射出了精准致命的子弹，带着狂暴的动能冲向那件黑色风衣下沉默攻来的身影。
击中，破碎，连带着心脏处流动的鲜血极速喷涌而出，即使倚靠着暂时融合进格雷亚身体的莉莉安尽力维持着伤口不要撕开太大的伤口，血肉之躯也在子弹那强横的冲击下大量失血，连带着格雷亚的脸色都染上了不妙的苍白。
“放下武器，停止……”
二十多人的车队早被不断更换宿主的莉莉安逐渐击破，只余下还算精神的几名精锐和几具还能喘气的尸体，也被随时干扰着他们的格雷亚压制到近乎崩溃，可即使这样，他们依旧做出了一次极其有效的致命打击。
当然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的手麻了！啊——”
被格雷亚种下血肉种子的身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麻痹，刚刚开枪的手臂仿佛被剥夺知觉一样颓然地软在体侧，手枪砸在地上的金属碰撞声很快被暴雨掩盖，任凭冲刷着地面的雨水冲刷着仍在红温的枪管，和幸存者的心情一样彻底变冷。
轻轻抹了抹嘴角的鲜血，不断利用自己意识释放着强烈干扰的格雷亚也有些难言的疲惫，毕竟莉莉安才刚刚止住近乎恐怖的失血，自己的脸色怕是比躺床上修养的莉莉安还要白。
［没事的格雷亚，等把他们弄死之后我给你从血肉里面提取营养，用你教我的生物学知识来说，我更钟意其中的蛋白质。］
“呵，别忘了我们的精神强度，大不了换具躯体继续生存，反倒是你非常喜欢你这具躯体，都成碎片了也不舍得放弃。”
虽然近乎半边身子被格雷亚强力干扰根本使不上一点劲，周轩几人也被面前的一点零几位人的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气到晕厥，难以形容的愤怒和屈辱甚至战胜了死亡将近的恐惧，他们俯下身去，想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尝试捡起来已经沾满雨水的手枪……
“为什么不好好接受死亡呢？活着被切碎多么痛苦。”
懒得在意自己的大脑传来疲惫的信号，格雷亚再次催动自己的精神力量，借助着钉在他们躯体内的媒介再次放大他的“支配”，虽然他的战斗能力远不如靠吞噬变得强大的莉莉安，但精神上的分化同样属于这个歌颂的进化的方向。
右手微颤，一块仍在活动的血肉被粘合被格雷亚的躯体排斥脱落，插在了周轩完全麻痹的接近涣散的眼眸之中，“莉莉安”迫不及待地从破碎成两块的眼球之间迫直接插入，终止了一切毫无意义的挣扎和颤动。
还有那因为注射过基因药剂，脱离了意识管制蠢蠢欲动的改造基因，也被莉莉安的意识钳死了不知冲向哪个方向的异变进程。
“无论满意与否，从精卵结合的那一刻起，维持着生命的基因已经组为十分完美的体系，带着强劲的自我修复能力陪伴主人的一生。”
“但改造却强行打破了平衡，尽管依靠修复能力足以维持正轨，但谁知道意识死去之后，抽取一块木材的大厦是否会轻易崩塌？”
改造和分化是有区别的，在生物学领域，依靠外物还是不如改变自己方便，毕竟科学已经证明由于蛋白质降解阈值提高，在分化者死去之时，依照自我努力改变的基因序组甚至可以完整地保存下来，等待着后人的解读。
至于意外异变的个体，自有其他负责的人们进行清扫，为这座城市剔除不稳定的因素，维持完整有效的循环。
所以为了尽力维持生命走向平衡，不至于跌向癌化与凋零的两个极端，穿着厚重制服，眼神冰冷的T类净化者们已经来到了这片充斥着混乱与罪恶的外城区，寻找起野生分化者的气息。
这是对于危险的直觉，毕竟格雷亚并不觉得自己和莉莉安这样的怪物在这些净化者眼里算什么无害的事物。
随意地将胸口处的伤口捏紧一些，格雷亚也直接面向了仍在倾泻雨水的天空，躺在了满是那些尸块和武器的地面上，懒得顾忌混杂着鲜血的雨水沾染他的衣装。
“都是些扎基因药剂的人，而且质量不是很好，先把他们都捏死吧，不然一会异变了我们也很麻烦……”
周轩的尸体已经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其他几具还残留着余温的躯体也像小孩子的积木一样整齐地叠在一起，任凭营养物质的搬运工辛苦地进行分解提取，而已经露出和莉莉安七八分相似的脸庞的“周轩”看着躺在地上仰望阴云的某人，也不禁摇了摇头，努力压下自己想笑的冲动。
“格雷亚，你不会真是带我来加餐的吧，你不是说还得完成委托拿个东西什么的？”
“呵，雇主决定亲自下场，我们也不用去追踪那些带着目标物品的守卫者了，再说我也对什么污染物没兴趣，心脏都被敌人打碎了，难道还真的要和全副武装的净化者拼命？”
也许是战斗时不再压抑自己心底的欲望，与平常不同，此时的格雷亚显得很是健谈，言语里明显带上情绪化的用词。莉莉安倒也理解，毕竟她的格雷亚大人可不像总想偷喝鲜血的自己，而是一直在抑制所谓的贪欲，好不容易享受了一次随意支配掌控他人生命的快感，便又要为了积攒力量而变得缄默谨慎。
反正她也很开心就是了，莉莉安也决定大逆不道一次，和这副模样的格雷亚开一些小小的玩笑，一块肉而已难道会被捏地更碎吗？
“要是我的身体全能出来就好了，你也不用被击碎这块心脏，来，我喂你点生命的精华，这可是我现场提炼出来的。”
“看来食用新鲜血液还能用提取营养成分来解释……也是，先把用牙齿撕开人类皮肤的野蛮行为去掉，再用提取营养的借口掩盖，即使是最为原始的野性也能套上文明的外衣……”
“自顾自说些什么呢？格雷亚，你要不喝的话，我就倒在你的伤口上了。”
“随你的便，处理干净一点，可别带上什么脏东西。”
“另外，我一定得提醒你一句，直接吸血这种野蛮的行为早就被我放弃了，我花费了很大努力才让我变得优雅高级的好吗？我打赌你去人类的商店里都买不到这么营养丰富的补品。”
“你再营养丰富怎么也比不过他们的桶装脂肪和袋装蛋白，记得少喝一点，家里还剩下很多……”
把这些充斥着丰富营养成分的纯天然生物液体浇在格雷亚破碎的心脏上后，周轩的尸体也直接变成一摊碎裂的血肉被雨水冲散，唯有一块比出门前明显膨胀不少的肉块自然地脱离，很是自然地融入了格雷亚的手臂之中。
感受到着脑海内不时传来的快感，格雷亚的心情也渐渐平淡下来，随后继续闭上眼睛，和满载而归的莉莉安一起体验着晴天之前最后的阵雨，感受着呼啸而过的急雨用力击打着自己的脸庞。
冰凉的雨水早已经打湿了男人的全身上下，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和大地融为一体许久的他也和那些尸体没什么区别。
［谢谢你，格雷亚，我知道你真的很想让我出来看看这座城市什么模样，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好好活下去。］
“你觉得我是个很疯狂的人吗？并不是，我十分珍惜自己生命的，毕竟我很想去看看我过去的样子，我们与这个世界并不是毫无关联。”
［那你追了他们这么长时间，最后就只是给我做了一顿晚饭……］
“顺手的事，不用因此对我感激，提取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回去吧，我明天还得去上班……”
［呵呵，只是为了带我出来看风景而已，明白。］
今天的莉莉安似乎是吃多了有些莫名的放肆，一直聒噪地在自己耳边念叨来念叨去，引得格雷亚那颗需要平静下来的心脏不由得产生了些许烦闷。
云女士的通讯消息来得非常及时，自己那彻底激发贪欲的精神也被阻止地非常及时，也许并不是出于什么喜爱和兴趣，但被格雷亚视作目标的东西没能得到，也不怪他的情绪比这糟糕阴沉的天气更加压抑暴躁。
“莉莉安，我说过很多次了。”
沉醉于汲取血肉中的力量好像喝醉一样的莉莉安再次打断了他的思绪，本就烦躁的某人也毫不客气地抬起右手，念头微动间便封锁了那缕意识所有的感知，然后施加影响，让她坠落于无法产生一点念头的的黑暗之中。
“我……我……格雷亚……救命……”
无法思考的囚牢直接束缚住她的所有意识，莉莉安也从贪食的欲望中清醒过来，可无论她怎么尝试伸出双手去寻找黑暗中的道路，一切也宛若那场没有边界的梦境一样，即使坠入无边深渊，她也不可能从梦中醒来。
“过于沉醉于欲望，终有一日我也无法将你拉回。”格雷亚不知何时已经站起，那用双折射出紫色光芒的黑眸凝视着自己的右手掌心。
他许久未动，似乎是想了些什么重要的问题，即使将对莉莉安的压制尽数解除，格雷亚也并未抬起垂下的眼眸，而是依旧严肃地顶着莉莉安小姐有些不满的情绪，再次认真地重复了刚才的话语。
［好了格雷亚，我不贪吃了，你不要生气嘛。］
生怕这家伙真的被自己刺激到失控，自知理亏的莉某人也连忙好好道歉，如果她不是以部分出门的话，她恐怕已经又得被这家伙捏碎一次颈椎。
这个占有欲超强的家伙，我还是不要总惹他……但格雷亚说的也对，既然选择了禁欲的道路，也必须要尽快将这些快感埋藏到心底，用来支撑自己的意识不再堕入深渊。
［等等，先不说这个话题……］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有种莫名产生的食欲吸引着我，可我却始终选择忽略它的存在。］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格雷亚，你快去翻找那个领头的人外套内测的口袋，所有的精神都被我彻底驱散，但那里还有未知的意识存在！］
这段莫名其妙出现的记忆打破了两人对支配精神力量一事的讨论，那些闲暇时间的争端也被他们抛之脑后。
而接下发生的事情也让格雷亚的眼眸略微睁大，因为从口袋里翻出的并不是什么显眼的事物，甚至过于朴素无华。
躺在他手心里的是一根黑色的夹杂着红色条纹的老旧钢笔，散发着不应属于这个时代的古老光泽。
可谁都知道，想寻找钢笔这类改良过无数代的写字工具的祖先级别的文物，恐怕要踏进博物馆或者大家族的收藏才能有幸一睹芳容。
“原来如此。”
云女士的计划很完美，我的袭击任务也很成功，而这只钢笔的持有者也顺利地用两支队伍混淆了幕后之人的视线，净化者们也截取了相应的情报准备最终收场。
“可有些污染物，是会产生意识的。”
更不要提那些拥有一定智能，足以混淆一切计划和眼线的心理类污染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