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楼梯,艾维跟着凯瑟琳来到她家的二楼,
二楼和一楼不同,一条过道的两边分别有着两个紧闭房门的房间,大概分别是德玛村长和她妻子还有他们孩子的吧。
凯瑟琳拉着艾维进了右边最里面的那间,
进门第一眼,艾维只能想到破旧二字,有种乡下老房子的味道,但与其他村民的屋子对比,就显得并不破旧。
房间里最显眼的大概就是凯瑟琳的床,她拉着艾维坐在了这个与她身高完全不符合的大床上,从床边的小桌上拿起一块木板递给艾维,
艾维很疑惑,所以她坐在床上拿着那块木板问道:“凯茜…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女孩坐在她的身边,点点头:“嗯。”
艾维将声音放轻,尽量让自己显得温柔一些:“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什么呢?”
凯茜没有回答艾维,反而看着艾维的眼睛问她:“姐姐不开心吗?”
和艾维那尽量显得温柔的沙哑的声音不同,女孩稚嫩的童音很柔和。
艾维愣了一下,脑子里满是疑惑:“我看起来不开心吗?”
“嗯。”
“为什么呢?”
“眼睛。”
艾维又愣了一下,歪了歪头,然后恍然大悟。
她感觉有些好笑,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扬起来了一分,于是她问凯茜:“我的眼睛告诉你我很伤心吗?”
女孩仰着头,脸上带着认真的神情点头。
艾维觉得这孩子有些好玩,于是放下木板,从床上下来,蹲在凯茜的脚边,将脑袋靠在凯茜的膝盖旁:
“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呢?”
艾维觉得这孩子很可爱,又大胆又温柔的感觉。
“因为爷爷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眼睛。”
女孩看着艾维靠在自己的膝盖旁,将原本架在胸口的双手放在了大腿上。
艾维的笑容在脸上停了一下,随后伸出手搭在女孩的膝盖上,握住她温暖的手,
她不自觉的放松下来,语气也跟着变得温柔:“你的爷爷也是一个小哭包吗?”
一遇到小孩,艾维就喜欢和她开玩笑,那种小孩子听不懂笑话开始着急的样子有时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但凯茜没有着急,反而肯定了艾维:“嗯,爷爷是一个大哭包。”
艾维打心底觉得这孩子可爱,于是故意问道:“你的爷爷也是一个哭包?他可是一个村子的村长啊。”
凯茜嘴一努,似乎是有些生气的表情。
“爷爷每次伤心,都在避开我,我想要安慰爷爷的时候,他也会装作没事的样子。”
说完还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覆盖在艾维的手上。
凯茜的话让艾维感到欣慰,尽管她才遇到凯茜,但这样温柔可爱的好孩子无论是谁遇见了都会感到开心的,
她突然有点好奇凯茜的年龄:“小凯茜今年几岁了?”
“九岁了。”
“九岁了啊…”艾维的眼神开始漫无目的的乱瞟,在想到下一句话以后重新盯着凯茜的脸颊,“小凯茜的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睡着了。”
凯茜握紧了艾维的手掌,轻轻的晃了晃。
艾维反过来也握紧凯茜的手掌,笑着抬头看向她:“这样啊,那小凯茜刚刚是在和爸爸妈妈一起午睡吗?”
女孩摇头,轻柔的长发顺着动作飘到艾维的身边,
艾维有些疑惑,她将头靠在床上,短发被床上的厚布垫起,看上去很蓬松:
“那小凯茜刚刚是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睡觉?”
女孩点头,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变得平静,笑容被压抑,眉眼渐渐低落。
艾维看着她的脸,感觉自己似乎不该说这话,她的脑海里冒出一个不好的想法,在凯茜‘爸爸妈妈睡着了’的话语里愈发强烈,
她连忙转移话题:“那凯茜的爷爷呢,爷爷肯定很爱凯茜吧,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凯茜放开艾维的手掌,从床上跳了下来,跪在床边从床底抽出来一个不大的木盒子,
艾维看着凯茜将自己的裙子向前扬了两下,趁着裙子扬开的时候跪坐到房间中心的地毯上,随后打开木盒子示意艾维过去。
艾维也跪坐到地毯上,靠在凯茜的身边,
尽管她的不算高,但和小孩子一比还是绰绰有余。
凯茜从木盒子里拿出一只用了不少的炭笔和堆在里面的木板,
将木板递给艾维,凯茜又站起身将床上的空木板拿了过来,再重新坐回艾维身边。
接过艾维递回来的木板,凯茜开始一个一个展示给艾维看,
“爷爷说,这是凯茜还只有四岁的时候画的,那时的爷爷还是一个老猎人,偶尔会带着爸爸去森林里打猎。”
一块木板上,炭笔黑色的轨迹弯弯扭扭的画着一个屋子,屋外几条分叉的线构成了森林的树,
小小的凯茜有着看起来像洋娃娃一般奇特的画风,一个头发飘飘,飘到了木板之外的女人端着碗,她的脸颊旁还挂着几朵是花的黑团,凯茜和她一起住在屋子里,
屋外,两个身形高大到可以握住太阳的男人正在手拉手,一个面带笑容脸颊似乎在发光,一个看不清面容,却留着像胡子一样的线条。
画面里的线条歪歪扭扭的,艾维只能靠猜来确定画的是什么东西。
艾维指着画里长发的角色:“这个是你的妈妈?”
“嗯。”
“她手里端的是什么?”
“碗,我以前吃饭的时候,妈妈会用一个特别的碗喂我。”
“那这边这两个就是凯茜的爸爸和爷爷了。”
“嗯。”
艾维又觉得好笑,不是嘲笑凯茜,她觉得小孩子就是有意思,于是问道:“凯茜那个时候才四岁,就能记住这幅画了?”
凯茜摇摇头:“是爷爷后来告诉我的。”
“这样啊。”
艾维看着凯茜展示着她的画作,一幅又一幅,画中的人从四个变成两个,画风也越变越好。
凯茜的父母在她五岁的时候逝世了。
凯茜的父亲,为了染上风寒的妻子早日康复,与德玛一起进到了曼斯特森林的深处,
他妻子的风寒看起来很严重,倘若如此,应该是无法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也许是心中对妻子的担忧与急切,德玛的儿子也就是凯茜的父亲,与德玛在林中分开寻找猎物,因为两人都是狩猎的好手,所以并不担心对方会迷路在刚下过大雪的森林里,
不幸的是,下雪后,森林中的野兽有不少也趁着这个机会出来捕猎,而凯茜的父亲遇上了群居的野猪,
雪后的森林变得更加寂静,大雪吸收了他的奔跑声与呼喊声,等到德玛听见声音赶过去时,他的儿子正被三只野猪围攻,而野猪们在看到德玛后便全部钻到林子里消失不见了,
凯茜的父亲被两只野猪各撞伤一只手脚,而在他被其中一只野猪撞倒时,另一只野猪的獠牙刺进了他的胸口,
德玛慌张的背起他的儿子,赶回家中。
雪封了住了去往城镇的路,就连村子里最识路的老牛都无法带着板车,载着德玛和他的儿子去往法伽城,
老人将他的儿子背回家安置在自己的床上,为他处理好伤口,但老人的面容却变得更加担忧。
凯茜听到声音,来到了德玛房间的门口,她看见她的父亲虚弱的躺在床上,
父亲也看见了她,他伸出手招呼凯茜来到床边,凯茜照做了,她来到床边牵起父亲的手,
冰凉的。
‘生铁一般冰凉的,若是母亲,应该会这样形容吧?’凯瑟琳这样想着。
她将双手覆盖在那双冰凉的大手上,牵起贴着自己的脸颊,但父亲知道自己的手掌很冷,所以他抽开了自己的手掌。
德玛将家中亲人交给其他村民照顾,穿好靴子和皮袄独自一人赶往城中,他从上午走到夜晚,一刻也不敢停歇的艰难的走在膝盖高的雪地里,
终于在第二天太阳将要升起之前赶到了法伽城。
可这又如何?
他花了一整个上午才找到一位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和他一起回到村中的医生,尽管这位医生明天才能动身,但德玛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他。
法伽城街上的雪早已被扫开,德玛便在医馆旁的巷子里寻了一块干净地方,浑浑噩噩的躺下了,
近乎一整天的疲惫都向他袭来,双眼在腹中的饥饿感下依旧缓缓闭上,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再难以撑起自己的精神,昏沉沉的睡了。
他在梦中看见了火炉,炖肉和围在点满烛火的餐桌前的家人,他看见自己儿子的妻子亲密的为她的丈夫盛出一块带着骨头的肉,凯瑟琳在一旁撒娇的喊自己爷爷,并指了指桌上的铁锅,
德玛笑了,他伸手接过汤瓢。
肉汤被打翻,汁水四溅脏污了家人的衣裙,桌子忽的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地蜡烛,在灼烧着房屋,
德玛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