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尴尬了。
说来惭愧，但这真的是我见到杨戈时的第一想法。
联系谙聆之前所说，澜承工作室打算推出新游戏的事，杨戈会过来这里，大概率就是来应聘的。
我之前确实有考虑过，等熟悉了这边的工作后，再视情况看一下，是否能够举荐杨戈。
毕竟他真的是个非常努力的人，便利店工作的休息时间里，也几乎都是在看相关专业的书籍。
只看专业知识的话，我个人认为，他应该足够胜任许多的相关职位，至于在这样的前提下，到现在也没找到相关工作的原因，由于我不知详情，自然也不会轻易做出判断。
再加上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他虽然对我多加照顾，可我并不清楚这样的举荐，会不会反而让相互间生出嫌隙来，所以才没有告诉过他，我要来这里出任特别顾问的事。
结果就这么既巧合又突然地遇上了。
“杨哥好。”
我还在思绪复杂间，远伊就已经乖巧地打了招呼。
暑假期间，她有去便利店探班，便也认识了杨戈和店长。
“嗯，你好，小苏……”
杨哥点头回过招呼后，视线在我们身上转了一下，随后轻笑起来。
“哎呀，你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呢，真让人羡慕。”
“谢谢杨哥。”
远伊颇为害羞地道谢。
但我能看出杨哥的些许尴尬，毕竟我和紫鸢存在同样关系的事情，在店里根本不是秘密，而且远伊昨天才去探过班。
说起这个，柳晓雪并没有辞掉便利店的工作，也并没有疏远紫鸢，虽然依旧不会给我好脸色，但这个结果在我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杨哥，您今天是过来应聘的吗？”
我趁机略作思考后，决定先据实以告。
“啊？嗯，因为并不是公开招聘，又刚好在开会，所以问过前台之后，就让我在这等一下，你们呢？该不会是活动中奖之类的事情吧？”
“这倒不是，而且……只有您一个人吗？”
我回答着看了圈大厅，却没有见到其他的应聘者。
这未免有点奇怪了。
就算不是公开招聘，哪怕只是为了节省时间，也不该会进行单独面试，除非对方已经是内定好的人员。
但如果是内定人员，也不会让人单独在大厅等候。
“嗯，关于这点，我也询问过前台了，但对方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好事多磨嘛。”
对于杨哥颇为乐观的表现，我却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究竟是他运气不好，还是应付不来面试，才会遇上这种麻烦的状况。
我现在大概也猜到原因了，不过在确认之前，还是先不要说出来比较好吧。
“杨哥，既然这样，不如和我们先一起上去吧，虽然待会事情可能会变得比较复杂，但我相信你可以的。”
“啊？”
杨哥困惑地看着我。
“小赵，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总之，您先跟我们一起过去吧。”
我示意了下前台后，牵着远伊便先走了过去。
杨哥该是由于不明所以而在原地站了下，才快步跟了过来。
“两位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
“你好，我叫赵望秋，和顾总有过预约，麻烦你查看一下。”
“咦？您就是赵顾问？”
该是校服的原因，前台小姐表现得非常讶异。
“小赵？”
对于杨哥同样讶异的目光，我只是微笑着轻轻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对，我就是新来的特别顾问。”
前台小姐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在我身上快速扫了一遍。
接着很快恢复专业姿态，向我微微躬身。
“让您见笑了，赵顾问，还请稍等，我这就向顾总告知。”
“嗯。”
“特别……顾问？”
杨哥的声音里，也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茫然，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
“啊哈哈，总之就是这样。”
我只能苦笑着轻轻耸肩。
杨哥看了看我，又看了下正在拨打着内线电话的前台小姐的表情，视线还在我和远伊交握的手上停了一下，随后紧紧皱起了眉头，神情颇显古怪地看向了大厅的天花板。
似乎这个信息量，对他而言有些超载了。
也是，本来和自己在便利店打工的高中生，摇身一变，就成了他前来应聘的公司里，需要前台恭敬确认的『特别顾问』。
这反差确实有点大。
我再度默默叹了口气。
看来这个『惊喜』比之前预想的还要强烈。
“赵顾问，让您久等了，顾总请您直接去他办公室。”
前台小姐的语气里明显带上了恭敬。
“请跟我来，这边请。”
她说着从接待台后绕出，做请引路。
“这位杨戈先生是和我们一起的。”
杨哥之前就来前台询问过状况，为了避免尴尬，也只好特意提醒下了。
“啊？哦，好的。”
前台小姐又愣了下，脸上露出堪称恰到好处的为难，随后又恢复职业化的笑容，轻轻点头。
“杨先生也请一起。”
杨哥这才回过神来，颇显局促地张了张嘴。
或许是想说『我只是来应聘的』，之类的话吧？
但前台小姐已经转身带路，我也直接带着远伊跟上，所以他稍作迟疑后，便也默默跟了上来。
我回头看了眼，能看出他的迟疑，也知道他心底肯定有成堆的问题。
但现在显然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电梯上升的数字跳动间，我也在心底盘算起来。
带杨哥一起过去，倒也不是临时起意，但想要以微妙的状况，给我这位新来的『特别顾问』一点下马威的事情，顾总是否知情？
其他员工又会因为我的学生身份，而怎么看呢？
更重要的是，即便反过来利用这件事，让杨哥切实地抓住了这次机会，他是否又会因此心底有所不适呢？
我瞥了眼这位努力而坚韧的前辈兼朋友，努力思考着待会到底该怎么开口，才会更为合适。
电梯门很快在嗡鸣中滑开。
前台小姐率先走出，侧身引路。
“顾总办公室就在前面，三位请跟我来。”
走廊铺着厚实的深灰色地毯，踩上去寂静无声。
两侧墙壁挂着风格简约的艺术画和项目概念图，显得专业却又冷清。
我能感觉到杨哥的目光还粘在我身上，带着化不开的浓重困惑和探究。
远伊忽然轻轻捏了下我的手心，大概也察觉到了微妙的氛围，想以此安抚我略显不安的情绪。
我微笑看过去，也以同样的方式传递出让她宽心的讯息。
前台小姐停在了挂着『总经理办公室』铭牌的门前，并抬手敲响了门。
“请进。”
沉稳的男声传出。
前台小姐推开门，恭敬地侧身：
“顾总，赵顾问到了。”
我缓缓地吸了口气，松开远伊的手迈步率先走了进去。
远伊紧随其后。
杨哥在门口犹豫了下，才跟了进来，并站在了稍微靠后的位置。
宽大的办公桌后，身穿合身西服，大约三十岁上下，气质沉稳精干的男士，刚好将手机盖放到桌上，目光径直落到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兴味。
“赵望秋顾问，幸会。”
又很快收敛目光，说着起身绕过桌子走了过来，主动向我伸出了手。
“顾承，澜承工作室负责人。”
“顾总您好。”
我伸手与他相握了下。
顾承的目光随即看向我身旁的远伊，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又落在杨哥身上，眼神里瞬间略过了一丝清晰的意外。
果然如此啊。
“这位是？……”
顾承的语调依旧平稳，用询问的目光看回我。
杨哥明显地更加局促起来，呼吸都加快了不少。
“顾总。”
我的情绪却意外地平静下来。
毕竟不说龙伯母，只是馨月和娜娜她们的火力全开，压迫感就远超顾承了。
“这位是杨戈先生，我的熟识，今天原本是来应聘的，但似乎遇上了些流程上的小状况，因此单独在大厅等候，然而据我对他的了解，其专业能力和工作态度，完全值得一个更顺畅的面试机会，因此冒昧带他一起过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顾承的目光在我和杨哥之间来回扫视了一下，嘴角勾起了微妙的弧度。
“原来是这样。”
他很明显地拖了下尾音，目光带着深意落在了我的脸上。
“赵顾问刚到任，就开始关心起我们的人事流程，想来对此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所以……这身校服，该只是您的兴趣吧？”
嚯，丝毫不演呢。
我对此回以微笑。
“让您见笑，其实如您所见，我确实只是一位高一在校生，承蒙龙董事长的看重，才有幸前来出任特别顾问的职位。”
『龙董事长』的称谓，当即让顾承面露诧异，又很快恢复，轻轻颔首。
“原来是龙董事长的钦点，赵顾问年轻有为啊，令人钦佩。”
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郑重，但审视的意味并未褪去。
“不过，即便是特别顾问，穿着『制服』在团队里走动，难免还是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侧目，以及……效率上的困扰？所以，赵顾问应该不介意，表现得更为『专业』吧？”
话还算客气，但潜台词很清晰：学生打扮，在他而言，就是不够专业，不够资格，甚至只会影响到团队的士气和效率。
空气似乎凝滞了下。
远伊向我靠近了些，我能感觉到她目光里的担忧。
我保持着平静的微笑，很是坦率地点头。
“顾总的顾虑很有必要，其实若论专业知识或是资格，毫不客气地讲，我该完全不够格。”
顾承为此很是意外地挑了眉。
“不过，龙董事长看重的，大概是我的思路和以此能为工作室后续项目所能提供的价值，而不是穿着，至于团队氛围……”
我轻轻抬了下手，尽量放松语气。
“我相信，专业团队的核心，在于能力和协作，外在形式与其说是其次，不如说是体现这方面的附带属性，当然，如果公司有明确的着装规范，我会尊重规则，注意场合进行更换。”
顾承的笑意变得微妙起来，似乎因为我不卑不亢的表现而少了几分轻视，也多了几分兴趣。
他就这么沉默片刻后，也没再继续纠缠着装问题，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局促不安的杨哥。
“杨先生是赵顾问的熟识？不知应聘的是那个岗位？”
突然被点名，杨哥很明显地绷紧了身体，他快速地深吸了口气，用带着些许颤抖的平稳话音回答道：
“顾总您好，我叫杨戈，应聘的是游戏策划。”
咦？GD吗？
我还以为他应聘的会是程序员一类呢。
也怪自己刚才难免紧张，都忘了提前询问一下。
“游戏策划？”
顾承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在我和杨戈之间打了个来回。
嘴角的微妙弧度更深了些，不知是产生了额外的兴趣，又或是在评估着什么。
“杨先生看起来……同样年轻有为，和赵顾问一样。”
如此说着，目光却仍旧停留在我身上。
话里有话的客套，让杨哥整个人都更为僵硬了些，但他努力维持着镇定，微笑起来。
“顾总过奖了，只是对这个行业深有热情，其实一直在学习。”
“喔？”
虽是疑问的语气，顾承却很平淡地点头。
“有热情是好事，这个行业里，最需要也最不缺的，就是热情。”
听不出究竟是鼓励还是贬损，又或只是敷衍。
但总之他的视线终于从我身上挪开，看向杨哥，语气也带上了一点公事公办的意味。
“既然赵顾问如此推崇，又恰好我手头事务告一段落，那就省去一些不必要的流程吧，杨先生，方便简单介绍一下，你对于这个岗位的理解，以及你个人认为，最为契合我们工作室风格的项目，以及设计思路吗？”
唔喔~这哪里是省流程，分明是借着我的由头，想看看杨哥的成色，顺带把我直接架到火上，所以直接变成压力测试了呢。
不过也好，比起特意交待之后，让杨哥去人事部应聘，这样反而不会出现其他的意外。
而且，我也算看出来了，杨哥会被单独晾在大厅，确实就是顾承想要观察我会如何应对，又是否会对此如何利用的测试。
毕竟那么宽敞的大厅里，却有人单独忐忑徘徊的情况，身为特别顾问，无论是视而不见，还是旁敲侧击的问起，又或其他表现，都能体现出一定的工作态度和性格，从而方便顾承进行后续应对。
只是没想到，我竟然和杨哥会是熟识，无意间走出了让他有所意外的一步棋。
“好的。”
杨哥其实更加紧张，但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潜在状况。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但还不等他开口，顾承却又突然略带歉意的轻笑出声。
“啊，还是稍等一会吧，也怪我，招呼不周了，竟然一直都让你们就这么站着说话，来，先请坐，我去让人泡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