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的有勇无谋了吧。”
“还不如说我又一次中了你的套……”
望着笑盈盈的叶凝,我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之前的计同学和司同学,还有故意在我身后叫破伪装的那位李同学,事实上都是按照叶凝的剧本,而上演了让我心惊胆战的一幕。
然而还能怎样呢?
总不能真揍她一顿吧……
“可是连我这么简单的套你都破不了,以后怎么和兰公主斗啊?”
她笑得有些恨其不争一样,提壶给我倒了杯红茶。
眼下我们正坐在一张圆桌旁,房间则是她当时进行录像的地方。
至于唐飞雨,非但一通抱怨无果,还挣扎不能地被之前那三位女生给拽走了。
也不知道此刻正在面临着怎样的场面。
“谢谢。”
我先是道谢,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舒了口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从来没有那种想法,也希望……你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不可能。”
她很是笃定地应声,又淡然地朝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些牛奶,拿起勺子缓缓搅动着看向我。
“我和她们,你只能选其中之一。”
“所以你让我过来,就是想这么刻意为难我?”
对此我是既无奈又头疼。
“这不叫为难。”
她姿态优雅,动作优美地将勺子放下,端起杯子又冲我眨了眨眼。
“这叫刁难。”
“那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意?”
“愿意什么?”
她狡黠地笑着放下了杯子。
“……成为我的女友,和我交往。”
“只是交往吗?我还以为,会是有名有份的那种呢。”
“这个……我只能尽力了。”
“那就免谈。”
“……”
那我还真找不出什么话讲了。
沉默如同实质般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厚重玻璃过滤后的阳光,洒落在面前杯子里袅袅升起的热气中,散出细微的彩光。
她那带着狡黠和玩味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随即又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了更深、更难以捉摸的涟漪。
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起洁白的骨瓷杯沿,发出清脆又规律的轻响。
一下又一下,如同在耐心地记录着这尴尬僵持的时间。
我喉头滚动了下,目光无法从她脸上挪开,试图在那双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捕捉到一丝松动,又或真实的意图。
阳光跳跃着落在她的发梢和光洁的额角,却无法驱散她周身散发而出,欲要掌控全局的那种疏离感。
“呵……”
一声极轻的笑,终于在轻响陡然停下时,从她的唇畔溢出。
她微微向后靠进柔软的椅背,姿态依旧优雅得无可挑剔。
只是眼神里的那份戏谑,已被审视和失望取代。
“连这种程度的承诺都吝于给予,看来,是我高估了你的决心,还是说,低估了你想要左右逢源的『贪心』呢?”
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慵懒的调子,更像细密的针,精准地刺在我最为心虚的地方。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反驳的话语彻底被堵在了喉咙口。
她说的没错,我确实太过贪心,也一直都在害怕。
这与是否下定了决心无关。
决心只是动力,害怕也同样只是动力。
我总算收回了视线,看着自己端起的茶水里荡出的波纹,慢慢地喝了两口,又小心地将杯子放下,生怕只是些许轻微的动静,都会影响到自己好不容易才提起的勇气。
“不是吝于承诺……”
我艰难地开口,刚润过的喉咙里传出的,却仍是干涩的声音。
“只是这种事,不是光靠承诺,就能……”
“就能怎样?”
她截断了我的话,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双手交叠托住了下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我。
“是就能保证万无一失,还是就能让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多份『爱意』,以及由此带来的便利和温存?”
她的目光陡然锐利,仿佛能穿透我拙劣的伪装,直抵内心最为怯懦的角落。
“还是说,你其实很清楚,一旦给出了那个名分,就意味着必须舍弃掉其他所有的『可能性』,因此本能地为此退缩?”
或许是这个房间的玻璃和门都过于厚重了吧,并无任何的喧嚣传进的房间里,气氛愈发压抑了起来。
她精致的脸在阳光的映照下,如同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就仿佛她此刻的态度。
既带着咄咄逼人的质问,又藏着难以言说的期待。
“我……”
我垂下了眼,盯着面前已经不再冒热气的红茶。
清亮的液体表面,倒映着天花板上扭曲的光影,像极了我此刻纷乱的心绪。
她的话精准地戳中了要害,让我找不出任何有力的辩解——
并非不愿给她名分,而是惧怕背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毕竟是连龙伯母和紫鸢父母都只能隐晦提醒,却也难以用任何正当的手段,来达成的难题。
这份恐惧,此刻在叶凝洞若观火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她静静地等待着,指尖再度轻点起杯沿,节奏稳定的动静,在寂静中无限放大,像是倒计时的钟摆,一下下地敲打在我的神经上。
沉默中,时间仿佛被凝固,拉长。
杯沿的敲击声,也不知何时停了。
我愕然抬头,就见到她再度托着下巴,微微前倾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
眼里的情绪,已沉淀成了更为深邃,带着悲悯的失望。
那是比之前的质问,更为沉重的表达,像冰冷的湖水,无声地漫上来,淹没了我最后一点试图挣扎的力气。
房间里如同只剩下我沉重的心跳声,敲打着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桌面被倾斜的阳光精准地切割成了两片,那条让光与影界限分明的笔直的线,如同我们之间那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咯嗒——
骨瓷碰撞的动静轻微地响起。
叶凝喝了口茶,就这么端着杯子看向了窗外。
“你走吧。”
“……叶凝。”
“以后都不用来找我了。”
她将杯子轻轻放下,嘴角牵起了优雅自然,却又牵强微颤的弧度。
“愿你有美好的……一天。”
淡然的话语,却让我感觉心被彻底撕掉了一块。
『诶?~才不会吧,我自认有做得很好哎。』
『输在这种地方,真让人不甘心。』
『喔~原来是这样啊,是这样呢,哎~真讨厌呢,嗯,还真是讨厌啦~』
『哇噢~好大胆呀~简直夸得人家心花怒放嘛!~』
『哎~那我拭目以待咯。』
『人家比较喜欢Kiss喔~』
『既然如此,请容我再次向眼前的这位自诩精英人士的褚同学,郑重发出疑问,究竟是因何事,才会让你于偶遇途中,不顾礼仪的阻拦他人去路呢?』
『呵呵,所以说,你有时候还真是坦率,令人羡慕呢。』
『哎呀!~听到了啦,不要这么热情嘛,人家也是会害羞的哦~』
『「你就,只会躲吗?!」』
『今天很开心,下次有空再约。』
『就当被我骗了吧。』
『抱、抱歉,可是你那个……「酱噢」,真的……哈哈哈……』
『你看,我果然,既聪明又很狡猾吧,明明是破绽百出的计划,偏偏能达成预期目的,得到了堪称周全的结果。』
“你在干嘛?!”
愠怒的语气,拽回了我的失神。
这才发现,我不知何时蹲在了她的身侧,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指尖微凉,带着细微的颤抖,像初冬清晨凝结的露珠。
那双往常总是盛着狡黠光芒的眼眸低垂着,固执地避开了我的视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我……刚才下意识地……这样握住了她的手?
“还不快点放开?”
她虽然语气冰冷的这么说着,却没有做出任何自行挣扎的举动。
就这么双手微颤,继续端正的坐着。
像一尊精雕细琢却失了温度的玉像,唯有被我紧握在掌中的双手,泄露了那份并非完全无动于衷的僵硬。
“快点放开。”
冰冷的语调再次响起。
字句清晰,带着刻意维持的疏离感,和不容反驳的命令意味。
可那命令的力度,却因那轻微蜷缩而起的指尖,而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她仿佛在用所有的力气,维持着表面的那层坚冰,在冰层之下,某种汹涌的情绪,却正无声地冲击着壁垒。
我的手指反而收得更紧了些,指腹清晰地感受到她指骨的轮廓,和皮肤下微弱的脉搏。
“叶凝……”
我的声音仍有些干涩,带着轻微的沙哑。
她的指尖细微地瑟缩了一下,像受惊的小动物,却仍然没有抽离。
这细微的反应,当即在我心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可是,该说什么才好?
抓住你的手,不是因为冲动,而是……
不对!
来找你,是出于真心实意的……
不对!
我不会就这么离开,除非……
不对!
都不对!!!
“叶凝。”
我轻唤她,抬头看向她。
直到她终于愿意慢慢地看来,迎上我的目光。
“我喜欢你。”
对,不需要任何的借口,不需要任何的辩解。
简单的四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心脏也如同被骤然攥紧,随即又猛烈地搏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声音不大,甚至因为紧张而有些微弱的发颤。
却在这片几乎凝固的寂静中,清晰地回荡开来。
她的眼睛在一刹那猛地睁大了些,似乎还想要维持那份冰冷和疏离,瞳孔深处却像被陡然掀起波澜的深潭,有什么东西无法抑制地碎裂开来,猝不及防地漾开密集的涟漪。
嘴角的弧度微微下撇,随即又抿紧,唇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透着一丝狼狈。
双手那细微而带着抗拒的颤抖,也停滞了下来。
紧接着,那微凉的指尖,仿佛被注入了暖流,细微地,试探性地蜷缩了下,像是受惊的蝶翼轻轻收拢,又像是想要回握。
最终却又安静下来,仿佛只是想要更为清晰地感受我掌心的温度和力道。
她很快固执地别开脸,逃避了我的目光,睫毛低垂而投出的阴影,轻微地颤动着,耳尖一抹迅速蔓延开的薄红,尽皆透露着心底的情绪。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略显急促,交错后不知何时开始同频的呼吸声。
我紧握着她的手,不敢放松分毫,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所有的思绪,都汇聚在那双微凉的手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哪怕只是一个冰冷的眼神,又或一句更为决绝的话语。
终于,那带着倔强弧度的唇瓣,轻轻地颤抖了下,仿佛想要吐出一个音节,却又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压制了回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气息的颤抖打破了呼吸间短暂的同步。
那双眼睛,也带着某种决心,不再逃避地猛然转来,直直地撞入我的视线。
“你个混蛋。”
声音像是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来一样,颤抖得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缘,再也无法强撑的控诉一般。
眼眸里水光潋滟,似乎下一秒就会决堤,睫毛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不堪重负地黏连而起,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牵扯着我的心跳。
“嗯……”
我喉咙发紧地回应,笨拙的更为用力地握紧那双微凉的手。
指尖不再试图蜷缩,也不再僵硬。
只是无力地,顺从地待在我掌心里,仿佛耗尽了所有维持距离的力气。
她急促的呼吸着,胸脯微微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抽噎,却又被她强行压抑下去,只留下唇瓣无法控制的轻颤。
那抹从耳尖蔓延的绯红,此刻却已烧到了脸颊,像晕染开的胭脂,衬得她强装的冰冷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愤怒,委屈,不甘。
还有她自己或许都没能察觉到的慌乱和无措。
“放开……”
声音很低,有些沙哑,尾音带着哽咽,好似无力的哀求。
但那双手,依旧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失去了挣扎的力量,也失去了逃离的意愿。
“叶凝……”
“叫你放开啊!不放开怎么抱我?!”
那带着哭腔的吼声打破了一切僵硬的凝滞。
近乎蛮横的逻辑也将我砸得懵了一瞬,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来,并松开了紧握她双手的力道。
指尖桎梏消失的刹那,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像一只终于挣脱束缚的鸟儿。
但并非逃离,而是带着破釜沉舟般的气势,不管不顾地撞进了我的怀里。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太猛,我甚至来不及张开双臂,就被她直接撞得向后踉跄而去,随后就这么朝着地面倒落。
然而那温软的身体,带着微微的颤抖和一种奇异的决绝,如同重重地嵌进我的胸膛,让我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圈住。
怀里的人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像骤然松弛的弓弦,彻底软了下来。
她的额头抵着我的肩膀,急促而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灼烫着我的皮肤。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每一寸细微战栗,那是强撑的冰冷外壳彻底碎裂后,所暴露而出的脆弱与疲惫。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更深地将脸埋到了我的颈窝,双手紧紧攥住了我的衣服,细微的抽噎声被她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只剩下肩膀无法抑制的轻微耸动。
空气里的弦断了。
先前那些针锋相对的质问,冰冷的命令,优雅的疏离,此刻都化作了无声的依赖。
我轻抚着她的发,房间里只剩下我们渐渐平复的交错呼吸声,以及被厚重的玻璃过滤后,此刻似乎变得格外明亮的阳光,无声地笼罩着我们,弥漫开劫后余生般带着暖意的寂静。
“疼吗?”
她忽然揉上我的后脑勺,话音低低地问了起来。
“还……行吧。”
之前只顾着要抱住她,还真没注意那么多。
现在被她提起,反倒觉得有那么点疼了。
“哼,那还真是便宜你了。”
“啊?”
我诧异地想去看她的表情,却被她用头顶抵住了下巴,只能无奈地眨巴眼。
后脑勺上传来的力道,带着点赌气似的揉搓。
与其说是在帮忙缓解,不如说更像是在发泄那点未散的嗔怒。
“轻点啦……”
我只好徒劳地稍稍揉乱了她的发。
“你活该的!”
她愤愤地说着稍显用力地咬了下我的耳垂。
“人家那天明明也说……轻点,结果呢?路都快走不稳了。”
闷在颈窝里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含糊不清却又字字清晰,既是让人耳根发热的微妙控诉,又像裹了蜜糖的团子一样,砸得人心头发软。
“嗯……是我不对。”
我低低地应了一声,指尖在她散落的发丝间穿梭。
怀里的人因为这笨拙的安抚而轻轻哼了一声,身体更为放松地依偎下来,像终于找到了安全港湾的小兽,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了这片支撑。
我将手臂又收拢了些,掌心贴在她的脊背上,轻轻挪动,便清晰地感受到了单薄衣衫下肩胛骨的轮廓,还有那尚未完全平复的细微抽噎所带来的振动。
轻轻蹭了下她的发顶,那已然熟悉的丁香花味,让心绪更为宁静下来。
“你果然很适合这身校服。”
她忽然抬起头,那双眸里同样熟悉的狡黠也回来了。
“是谁提供给你的?”
“……这个不能讲。”
而且这么一提……依据现况仔细想想,我们现在这状况是不是不太妙?
“所以,打算什么时候转学过来?”
“……怎么可能啦。”
“呵呵,其实不用猜也知道的,既然只能求助叶文轩,也就只能是西尔维娅了。”
我只能眨了眨眼。
所以,西娅是昵称啊。
“那,这身衣服可就不能留了呢。”
“诶?为什么啊?”
“这还用问?”
她却已经恶狠狠地坏笑着,抽开了我领口的蝴蝶领结。
“既然不是我的,当然碍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