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赵公主，你到底把我这里当成什么了？”
“……难道不是医务室吗？”
而且这绰号是真的甩不脱了吗？
“原来你还知道这里是医务室啊？”
校医略带些诧异，好笑地瞅着我。
“还以为你至少也能安分一个月，结果你不但半个月就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怎么？是要玩过家家，来一场医务室特别补习吗？”
这听起来也未免太不妙了。
还有您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不良头头吗？
“老师，如您所见，由于发生了点口角，就变成这样了。”
“……唉，都进来吧。”
校医总算让开了路，然后很是敷衍的让我们自己上药。
等上完了药，压根不掩嫌弃地就把所有人都给撵走了。
“快滚，一帮小兔崽子，瞧你们能耐的，一周之内别让我再在这里看到你们，不然就等着送医吧。”
嘭——
一群人站在关上的门前面面相觑。
六班的男生很快尴尬地全溜了。
我们班的男生也轻声打过招呼，接二连三的离开。
“阿秋，你和校医，看起来很熟的样子啊……”
“你好意思讲，明明就是那天在中庭偷看的共犯。”
而且这校医还是那么不讲道理。
“咦？是吗？我只看到老班啊。”
“她就站在对面的楼上。”
“哦，怪不得没看到呢。”
你倒是给我多有点愧疚感啊。
“行啦，走吧，不然待会又要被骂了。”
我心下无奈地喊上他一起离开，没多久便回到了教室。
“秋秋！背上还疼吗？”
由于被勒令在教室等待，一直等在后门的娜娜当即跑过来询问起来。
“没事了。”
我揉了揉她的发顶，又和站在门外的馨月对上目光。
她颇有些无奈，但显然也松了口气。
“抱歉啊，又让你们担心了。”
“唔~”
娜娜抿唇抬起双手，将我的手从头顶慢慢挪开。
“还好啦，至少这次知道尽量保护自己，没有傻愣愣的用头去接球。”
“也不至于莽成那样……”
那可是棒球，而且第二次那个男生显然有些上头了，力道很重，打到脑袋可不是说笑的。
“望秋，谢谢你。”
张语梦这时也从教室里走了出来，轻声道谢。
“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嘛，而且我其实蛮皮糙肉厚的，对方也没怎么用力，所以真的没事，不用往心里去。”
但要是我不挡住第一下，来不及反应的张语梦就会被球击中脸部。
那可真就不能善了了。
虽然现在我们班还有六班，只要是参与了打架的男生，都肯定是要被处分了。
“话不能这么说，总之……谢谢。”
“好了，我们先回教室吧。”
馨月扶住张语梦的肩膀，就将她带着朝教室里走，还眼神不善地瞪了我一眼。
“哈哈，那我也先进去啦。”
李鹏程当即也打着哈哈先进了教室。
“秋秋……”
娜娜也立刻眼神不善地盯住了我。
“你是打算把梦梦也勾到手吗？”
“好好听听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轻轻地揉了下她的发顶。
“才没有这种想法，只是出于本能的保护朋友，那种情况，就算换成李鹏程或者其他男生，我也会那么做的。”
“哼~”
她拖了个略显古怪的长音，又俏皮地笑了。
“可不许埋怨人家哦，谁让你在这种事上，信任度都已经是负七百了嘛。”
“……还真是无话可辨呢。”
她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狡黠的笑意弥漫开来，轻轻地戳了戳我身上的足球印，又伸手抱住我，轻轻揉了下我身后被棒球打中的地方，压低的话音里带着点不容错辩的执拗。
“负七百哦，秋秋，再往下掉，可就真的要触发『娜娜的终极防御协议』了。”
“听起来就好危险的样子。”
也肯定是被白应晚教坏的吧。
“对哦。”
她松开手仰起头，故意板起了脸，可眼神里的关切丝毫遮掩不住。
“到时候就算你抱着头可怜兮兮地求饶，我也会把你这位公主殿下锁进城堡顶层最为奢华的房间里，只准吃胡萝卜沙拉反省喔。”
“唔诶，这惩罚还真是可怕。”
“哼哼~知道怕了吧。”
“你个坏妞~”
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
真是的，连警告都非要裹上这么一层糖衣。
后背的钝痛也被这真假存疑的威胁冲淡了些，让人满心无奈的同时，也被那强塞的暖意给近乎融化了。
“都说了，人家才不是坏妞~”
“总之在我这里就是，走吧，回教室等班主任过来宣判罪行，然后还得去换衣服呢。”
“嚯~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有罪啊？”
班主任的话音陡然在身后响起。
什么时候来的？！
我们俩同时一个激灵，娜娜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向后弹开半步。
我也赶忙咳了一声，动作僵硬地转身。
班主任就站在身后的一班前门处，见我们有所动作后，便慢步走了过来。
“赵公主，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操场上的『丰功伟绩』，体育老师已经和我绘声绘色地讲过了，怎么，不过瘾啊，回来还得排练一下『公主的日常』，而且附带个捧哏的？”
他目光锐利地转向娜娜。
“尼娜同学，你刚才的气势也真不错呢，要锁谁进城堡呀？要不要我这位国王陛下给你申请个场地？附带请一位专业制作胡萝卜沙拉的特级大厨？”
娜娜的脸『唰』地红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没、没有……老师，您听错了……”
“呵，我还没到那么耳聋的年纪。”
班主任有些气恼地用手里的教案在我们头上分别轻拍了下。
“换做其他人，我肯定要多念叨几句，你们俩就算了，但也要注意影响，以后别大庭广众的秀恩爱，特别是你，赵公主。”
他用教案在我头上又拍了两下，意味深长地压低了话音。
“可别真给我捅出个什么大篓子，不然哪天走在路上，真给人套了麻袋，我可没本事给你兜住啊。”
“……知道了，老师。”
“行，那就进去吧，进行你们的集体审判。”
班主任说着走进教室，让原本就异常安静的空间，瞬间变得更为凝滞起来，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我和娜娜紧随其后，各自回到了位置上。
班主任则是绕着教室走了一圈，打量着班上男生的那些伤，还不时轻声地『啧』、『唔』、『哟』一下，让女生们都不由跟着绷紧了神经。
最后走到讲台上，将教案朝讲桌上一扔，『啪』的一声，就让不少同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很英勇啊，怎么，是觉得体育比赛不够刺激，非要加点真人对抗的环节？”
他似笑非笑地环视了一圈。
“还是觉得我这个班主任太过清闲了，所以特意给我找点活儿干？”
没人吭声。
“哟，集体荣誉感还挺强。”
班主任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不掩的讽刺。
“都已经达到无视校规校纪，聚众斗殴的地步了，我还挺好奇的，你们不少人，和六班的学生，平时不还挺要好的吗？怎么，是风浪太大了，还是船底太厚了，友谊的小船才会说翻就翻啊。”
李鹏程猛然站起。
“老班，明明就是他们先针对阿秋！还差点伤到了语梦！”
“让你说话了？坐回去。”
“可是……”
“坐回去。”
班主任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重复着，目光锐利地扫过其他也跟着站起的男生。
“还有你们，要造反啊？”
李鹏程梗着脖子，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还想要争辩。
但终究只能忿忿地坐了回去，椅子腿狠狠摩擦着地面，发出不小的动静。
其他人便也稀稀落落地坐了回去。
教室里再度陷入安静，气氛也凝重压抑起来。
“呵呵，看来赵公主的魅力果然不小啊，能让这么多人愿意上演全武行这样的集体项目，不错，真不错。”
这话像根刺，扎得我后背的钝痛都尖锐了几分。
可我明明只是想避开麻烦，谁知道会这样啊……
内心无奈地叹息，疲惫感像潮水一样冲击着神经。
班主任冷笑着将手撑在了讲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再度扫过全场。
“可是啊，集体荣誉感？维护同学？行，就算你们的出发点真是这样，但校规校纪是摆设吗？拳头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吗？还是你们觉得，只要打赢了，道理就站在你们这边了？我就是这么教你们理解『拳头底下出真理』的含义的？”
“瞅瞅你们自己，挂了彩很威风吗？很英雄吗？六班那帮混小子脸上开了染坊似的，你们就得意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很划算还是很光荣啊？嗯？”
“还有你，赵望秋，保护同学，保护朋友，是挺有担当的，但后面呢？眼看事态失控，两边打成一团，你的防御力就只够用来挨砸挨踢，不够用来叫停是吧，还是说，你也觉得，打回去才是对的，才会变成旁观者？”
这句话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了胸口，让我张了张嘴，却又发不出任何辩解。
当时场面确实够混乱，愤怒的情绪一旦像野火燎原一样，也确实容不得仔细思考，更何况……看到其他同学为了自己冲上去，心里被压抑的委屈和火气，也确实跟着烧了起来，导致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觉得……打得好！
然而这个念头此刻被赤裸裸地点破，心底反倒只剩下无地自容的难堪，和更深的无力感。
抬眼环视，那些脸上或身上挂彩的同学们，此刻冷静下来，又被训斥一番，疲惫中也多少带着愧疚与懊恼。
娜娜担忧的视线火一样烫，满怀着焦虑和心疼。
馨月眉头紧锁，目光也在左右梭巡。
张语梦低着头，肩膀微微缩着，双手用力地捏在桌沿，指尖都有些泛白。
思绪纷乱地想了想，我便举起了手。
“起来说。”
听到班主任的话，我站起身，弯腰行礼。
“老师，真的非常抱歉，是我没能做出理智的判断，才让同学们没能克制住情绪，给您添麻烦了。”
我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后背被砸中的地方随之隐隐作痛，但更沉重的，是心底那份挥之不去的愧疚。
“可是老师，无可否认，我们当时都冲动了，但无论是语梦差点受伤，还是他们出于某种理由的刻意针对，同学们愿意站出来的行为，肯定是没错的，我虽然无法代表所有人，但我相信他们都不会为此后悔。”
“是的老班。”
李鹏程当即站了起来。
“我们虽然选错了解决方式，但阿秋说得对，我们不会逃避责任，给您添麻烦了，真的非常抱歉！”
“对不起，老师，打架确实是我们不对，但我们不会后悔选择出头。”
其他男生也纷纷站了起来。
“是的，老师，我们动手是不对，真的非常抱歉，可是望秋这么好的人，凭什么谈个恋爱就要被针对成那样啊。”
呃……能别发好人卡吗？
“对啊，太过分了，之前校庆的时候，六班好几个人还没少来请公主殿下帮忙呢。”
“就是嘛！典型的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简直就是一群白眼狼！”
“而且明明就是他们先挑事的，赵同学为了避免冲突，都主动到旁边看比赛了，结果他们还不依不饶的。”
“确实好过分！不就是嫉妒公主殿下和天使大人在一起了嘛，有本事他们也找个和天使大人一样优秀的啊，没能耐显什么呢，真是小家子气。”
“怎么听起来是你在嫉妒啊？就那么想体验下王子的生活？”
“哎呀~别瞎说，再怎么也该是魔王大人，根本轮不到我啊。”
啊喂！不要突然歪楼啊！
突然画风一变的话题，也让馨月不由脸颊微红。
“咳！”
班主任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又重重地拍了拍桌面，闷响像是一把锯子，瞬间锯断了所有跑偏的思绪，让整个教室的气氛重归安静。
“你们这检讨反省得还挺有滋有味的啊，话题发散很快嘛，是校庆的时候没看够，还想要原班人马再拍个有零有整的校园奇幻爱情连续剧吗？”
“咦？也不是不行呢！”
“真的哎，听起来就很有趣！”
“有趣是吧？”
班主任压低后有些凶狠的语气，无情地浇灭了女生们陡然提起的热情。
“既然这样，这个星期的周末作业，就全都给我写个三千字的作文上来，题目就叫做《论如何阻止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好好发挥你们的奇思妙想吧！”
“哎？！怎么这样！”
“不要啊！老班，三千字简直就是谋杀！”
“饶命啊老班！这种奇怪的题目，怎么可能写得出来！”
班主任又是『嘭』地一拍讲桌。
“再嚷嚷，四千字起步，要试试吗？”
教室里当即针落可闻。
李鹏程忽然举手问道：
“老班，那要是写砸了……”
“写砸了？”
班主任一记眼刀截断。
“那就再加一篇《论如何避免写砸作文》，字数翻倍！”
教室里当即响起一片哀嚎。
班主任则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目光扫了一圈，等教室再度安静下来，才轻飘飘地开口。
“菜就多练，别光长拳头不长记性，女生们也别说什么被牵连了，你们不过只是赶巧了，今天参加了『活动』的『勇士们』，除了作文，每人一千字的检讨，不包括标点符号，少一个字，给我操场跑十圈去。”
一片更加绝望的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连带着我后背的钝痛都仿佛被刺激得清晰了几分。
这就未免有点为难人了吧……
谁家写检讨还要把标点符号都分开计算的。
“怎么？觉得标点符号不算字？要不要我提醒你们，一个句号也是占了一个字符位的？还是你们打算写一篇从头到尾都没有停顿，一口气憋死自己的检讨书？”
班主任显然很满意这个效果，慢悠悠地双手抱臂走下了讲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歪脑筋，什么『三连省略号』，『六连感叹号』，好好的一句话，偏要给我来个什么『九连逗号』，还说什么，这，样，能，让，人，读，得，非，常，慢。标点符号的使用规范是这么教的吗？！作文里谁敢这么凑字数，额外加五百字！”
这下连最后一点侥幸心理都被彻底掐灭了。
整个教室的空气都好似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李鹏程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了桌上，嘴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娜娜更是犯愁地抿住了唇，可怜兮兮地看向了我，眼里写满了『秋秋，救救』的含义。
就连馨月都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却是一副憋笑的模样。
班主任欣赏够了这『哀鸿遍野』的壮观景象，终于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
“行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周末作业和检讨，下周一放学前，统一交上来，现在，该干嘛的干嘛去，别搁这继续装可怜了，至于你们这些『勇士』……”
他的目光在男生身上又溜了一圈。
“放心吧，虽然都要吃个警告处分，但六班那帮混小子，惩罚只重不轻。”
接着又是大手一挥。
“就这样，散了吧，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