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先让我拍个照吗？”
“这就不要了吧？”
面对眼前既是小学同窗，更曾是邻居，如今出落得楚楚动人，此刻正巧笑嫣兮的少女，我的心情却仅有异常的复杂。
“但这样子确实很漂亮，也应该很难再见到了，看在以前的交情上，就稍微通融下吧。”
“不要边说边拍，这不是压根没在听人说话吗？”
“呵呵~”
杨熙却只是轻笑着继续拍了几张照，随后收起手机，走到我旁边，动作自然地搂着洁白的裙摆坐下。
“虽然不久之前才讲过，但真的好久没见了呢，秋。”
她说完才用那明亮的双眼看向了我。
“而且你过得很好呢，真是白费了我的担心。”
“这种时候，就算客套，也该问一句，你过得怎样，才对吧？”
“呵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喜欢和人唱反调，却又偏偏能这样逗人开心呢。”
望着她掩嘴轻笑，微微眯眼的模样，我却不由发出了轻声的叹息。
“你倒是变了很多呢，更漂亮了，也更爱笑了。”
“哇~夸得真是突然呢，真让人开心，谢谢。”
“不客气。”
也比以前更开朗了……
我默默地将这话放在了心底。
究根结底，就读小六的那年，她之所以会突然变得阴沉起来，一下子在班级上显得格格不入，可以说都是因为我和父亲的原因。
“对啦，之前在你身边的那个女生，唔~是你的，女朋友之一吗？”
“喂~”
上来就这么捉弄人一点都不好玩。
她却笑得双眼眯起。
“不是啦，是我的好朋友和好朋友的…好朋友？”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绕口令呀？”
她对此哑然失笑。
“而且这么听起来，不也就是你的好朋友吗？”
“唔~这么说倒也没什么问题。”
可我现在虽然已经能将馨月当做好朋友看待了，牧野枫……却好像还不算吧？
“啊~是你的坏毛病呢。”
杨熙微微地偏过头，虽然在微笑，却又带着些责怪。
“总是认为相互间的交情没达到一定程度的话，别说好朋友了，连是否可以算得上朋友都无法确定。”
“……是这样的吗？”
但朋友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
“但朋友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
“诶？……”
“哼哼~果然是在这么想啊。”
“为什么你能也读心啦……”
面对她颇显得意的笑容，我难免很是无奈。
话说这技能该不是人手一个吧？
“因为你还是这么容易被看懂啊，真让人怀念。”
杨熙笑得很是开心。
似乎能够成功的捉弄我，在她而言，就是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
“你也还是这么喜欢捉弄我呢，老实讲，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她戏谑地笑着抬手指了指我的嘴。
“先把嘴角按下去再来说这话吧，小绿球。”
“你才是啊，小水球。”
笑得这么开心，是生怕别人看不到吗？
“哼~虽然很不想听到这个绰号，但也同样让人怀念呢，小~绿~球~”
“你够了哦。”
我忍不住眯起了眼，试图以此表明心底的不满。
“好啊，竟然还敢凶我，也不想想到底是谁给人起的绰号，你这个幕后黑手！~”
“怎么说也该用罪魁祸首吧？”
“原来你还是有这个自觉的嘛。”
“啊……”
一个不小心就被诱导认罪了呢。
“而且……”
她忽然垂下头，话音低了不少，双手还在身前有些用力地绞在了一起。
“原来你选了宽松制的学校啊，怪不得怎么都找不到你。”
“啊？”
“呵呵，很意外吧？”
她看了过来，展露着既温柔又略带腼腆的笑容。
“我本来以为，你肯定会选择应试制的学校，所以找了很久呢，早知道你选了宽松制的学校，以你的性格来推断，唔……不是景泉就是明光了吧？”
“呃……”
这什么鬼哦？
我真的深感意外。
因为我初中确实选了景泉中学，同时也确实考虑过明光中学。
可她到底是依据我哪点性格，才能推断得这么准确的啊。
“嗯，看来猜对了呢。”
“我不明白，我超好奇。”
俗话说得好，不懂就要问。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景泉中学环境舒适，校风比较宽松，没有强制加入社团的规定，同时距离车站也并不远，明光中学距离车站虽然稍微远了点，但招生数量比较固定，文艺系社团居多，环境也更为安静舒适。”
她透着几分无奈地微笑着轻轻摇头。
“就你那不想被过多束缚，又喜欢安静看书，对于人际关系还非常固执的性格，选这两所学校的概率当然是最大的。”
“……喔，突然觉得，你好像比我还更了解我呢。”
我还真没想过，只是因为这么点表现，连会选择哪所中学都被她给看得通透彻底。
“这还用说吗？也不想想我们到底认识了多久啊。”
“可你为什么会对这两所学校那么了解？”
关于这点我同样非常好奇。
“因为，我也曾经考虑过这两所学校，还已经填报了景泉啊。”
她目光复杂又略带自嘲的轻笑了两声。
“现在想想还真是遗憾，当时要是没将景泉填在第三志愿，我现在也应该是这里的学生了吧。”
“唔喔？~”
我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好奇怪喔，怎么突然感觉被好几道刺人的目光给盯上了呢？
“怎么啦？我这样讲，就那么让你感到不舒服吗？”
面对杨熙极为明显的沮丧，我赶忙摇头。
“怎么会呢，就……突然觉得，好像被人给盯上了？”
解释的同时，我还不由前后左右的观察了下。
也没什么异常啊。
唔，该不是这段时间经常女装，难免会被人聚焦点评，所以才总是会出现奇怪错觉的后遗症吧？
“……哈哈哈，毕竟你现在很受欢迎呢，说不定真有人躲在什么地方偷偷地盯着你喔？”
她的情绪似乎因此好转了些。
“啊哈哈。”
我却只能干笑以对。
“这玩笑可就一点都不好笑了。”
“真的只是玩笑吗？”
她情绪复杂地和我对上了目光。
“之前和你分开之后，我其实有向其他同学，询问过你的状况。”
她唇边的笑意变得苦涩起来。
“是真的变得很受欢迎了呢，不但和那么多女生的关系都很好，还大多是校内名人呢。”
“这么说就有些不太合适了吧？”
我不由皱起了眉头。
“虽然措辞上是不争的事实，可她们也不是自愿出名的，也有人因此很困扰。”
其中最为此所累的，显然就是娜娜。
但事实上，其他人也没少因此有所困扰，只是程度轻重的差别。
“这一点也和以前一样没变呢，只要被你在心底承认了，哪怕只是些许的微词，就一定会得到不顾一切的袒护。”
她如同追忆般看来的眼神，让我的心底不由一颤。
“就像你当时，护在我的身前，将那些人全都打跑时一样。”
“……哈哈，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啊？”
“怎么可能忘记嘛……”
她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
“不管是你带我去公园，在家打游戏，四处闲逛，还是无论哪里，都可以安静看书的样子。”
她的嗓音轻缓温柔，带着些许颤抖。
“小时候嘛，就算有让人很头疼的课业，但更多的也还是无忧无虑。”
“哈哈，我还记得，你不小心掉到公园的小溪里，哭成个泪包。”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叫我小水球呢，无论我怎么抗议都不行，还真是气死人了。”
“抱歉啦，因为你的名字和溪流同音，又哭成了泪包嘛。”
“干嘛一直强调泪包啊。”
“因为很难忘记嘛。”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记得，当时她拽着我的衣角哭个不停，却又很顺从的我走到哪便跟到哪。
幸好这样才能将她安全送到家，不然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是啊，都很难忘记呢……”
她看向我的眼里，逐渐蔓延上了一层水汽。
“所以，你们搬家那天，我哭了很久，直到……妈妈说，伯父因为工作的原因，还会经常到附近，等那个时候，只要好好的拜托他，就可以再见到你了，我才愿意去吃饭呢。”
“呃……那个时候才小四啊，学校里不是还能见面的吗？”
听起来似乎挺感人的，可我们又不是直接搬到了外地，就算不能随时都在一起，等交换了……
是喔。
我这才想起，当时搬到七区后，父母的都变得非常的忙碌，我对新家的周遭环境更全然陌生，为了保证安全，不是等着当时已经升上初中的老姐一起回家，就是等到母亲先下班之后，来学校图书馆将我接走。
说来也还挺奇怪的，就算这样，将现在的住址告诉杨熙，然后邀请她来家里玩，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
结果直到小学毕业了，这件事也一直没能做到。
究竟是为什么呢？
“是啊，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哭闹成那样，想要询问你搬家后的住址，还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啊哈哈，这件事我也疏忽了呢，要是早点告诉你……”
后来或许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吧？
啊……
原来我在心底，一直都是这么期望的啊。
“这样啊，秋，你果然还是在自责呢。”
如同看透了我的心思般，她眼里泛起的泪水让人心底发颤。
“……自责吗？……哈哈，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但那不是你的错。”
她面带笑容地微微摇头。
“那天其实我真的很开心，拉着妈妈的手喊着，妈妈，秋和他爸爸哎，我们请他们到家里做客好不好？”
“啊……”
原来那天，想要我们到家里做客的，不是阿姨，而是你啊。
“妈妈说，好啊，那我们走吧，毕竟放了暑假之后，你们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呢。”
嗯，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很热，我闹着父亲给自己买冰棍，回过头就见到阿姨牵着你，笑盈盈地打招呼。
而你却很是害羞的躲到了阿姨的身后。
“闲聊了几句后，妈妈帮我说出了想法，伯父先是推辞了下，但见到你也非常开心，他考虑过后，便还是答应了。”
是的，那天还是周六，父亲难得休假，本来是打算带着我和老姐一起出门的，但老姐那天和同学去十一区了，所以才变成父子俩一起出门。
会到十六区，也是我闹着想要去区立图书馆的原因。
而且那时候已经是下午，我们离开了图书馆之后，正准备去以前经常光顾的菜市里，买些食材，然后回家。
父亲之所以会答应，该也是想要去向熟人们稍微打个招呼吧。
“后来我们一起在客厅写作业，画画，打游戏，伯父和妈妈则是坐在餐桌旁边，聊着相互间的近况，期间伯父还出门去拜访了其他邻居，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间，伯父本来已经打算带你回家了，是妈妈看到我快要哭出来，才想办法挽留了你们。”
之后的事情，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发生呢。
“但正是因为有些仓促，家里的食材不太够，妈妈想要去买一些，却又发现身上的钱不够了，呵呵，还真是粗心呢。”
她的话音忽然低沉起来。
“但是那段时间，妈妈经常发现，自己放在钱包里的现金，会莫名的少掉一些，在问过我之后，才知道……是他偷偷的拿了。”
“哎？为什么？”
我忍不住愕然地看向了她。
这件事，我还真不清楚。
她的笑容因此变得很是复杂起来，沮丧，无奈，悲伤，失望……
“因为那个时候，他迷上了赌博，不敢让妈妈知道，加上那时候输得不多，他只是想要买烟，或者是零散的花销，所以只是经常偷偷拿走一部分，又在外面和人借一部分，但家里的花销都是由妈妈在管，怎么可能会不暴露呢。”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了遮盖在我们头顶，此刻由于被风吹过，而沙沙作响的树叶。
“所以妈妈才会把钱藏起来啊……”
“……是这样啊。”
怪不得那个时候，阿姨表现得非常尴尬呢。
但毕竟家里并不是没钱了，而是因为难以启齿的家庭原因而暂时藏了起来，她当然也不可能开口和父亲借钱。
“秋。”
她看向我，嗓音带着深深的疲倦和歉意。
“对不起，让你留下那样糟糕的回忆，你肯定困扰了很久吧。”
我张了张嘴，却又没能说出什么。
如云谙聆说的一样，其实这件事，我早就在心底有了答案。
父亲也并不是一点错也没有。
他其实应该看出了什么，只是不好明说，又无法放任阿姨要独自踩着楼梯，去拿藏起来的钱，所以才会特意让我和杨熙都跟着一起，避免杨熙会因此误会什么。
结果还是考虑得不够周全，哪怕从头到尾，都有在刻意的避免产生误会，最终却还是由于意外导致了难以挽回的糟糕事态。
总结起来，也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