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开心,下次有空再约。”
结果,叶凝神采飞扬地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径直离开了。
“叶子?!……”
唐飞雨看起来其实完全不知道叶凝也来了,看了看叶凝的背影,又瞅了瞅我,便不好意思地向我合十道歉。
“抱歉,望秋,晚点再联系你。”
“哦……”
望着她慌张地追过去,又看了下『Rock honey』有些不知所措的其他成员。
看来是又被无情抛弃了呢。
所以……
“不好意思,各位,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有空再聊。”
我只好也果断把自己再抛弃一次,紧随其后的离开了Me feel。
到了街上,没能找到叶凝和唐飞雨的身影,我便只能带着满腔的困惑,前往十三区继续工作。
将既定时长进行完毕后,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径直返家。
一进客厅,果然还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
馨月正在搭手帮母亲做菜,紫鸢清洗着之后还要用的食材,娜娜则是和老姐有说有笑的摆放着碗筷。
简直都不像是回到了自己家,而是去其他家里做客一样,丝毫没有我插手的余地。
至于父亲……唔,应该也差不多要回到家了吧。
稍微想了下,也只好先洗了把脸,然后回房间换身衣服,接着整理起工作日志。
“秋秋,吃饭啦~”
没多久,娜娜便上来喊我。
“好的,对了娜娜,你这段时间有和叶凝联系过吗?”
她们的关系本来就相当不错,今天叶凝忽然来这么一出,我便忍不住想知道,她究竟只是特意避着我,还是也完全没联系其他人。
之前出于牧野枫生日的那件事,所以一直都不方便询问。
“有啊,但她应该还是很难过吧,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人家有问过其他人,结果也是一样。”
娜娜看起来很是郁结,显然也非常担心叶凝。
“我……今天遇到她了。”
“是吗?她还好吧?”
她立刻问着过来挽上了我的手。
“唔……情绪应该还很差,但身体状况看起来还不错,所以……应该能说还行?”
“那就行啦,身体状况不错,证明她至少还能吃得下饭,虽然人家很想现在就找她算账,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让人家这么担心呢。”
她有些不满地抿了下唇,接着忽然勾住我的脖子,笑眯眯地微微偏头。
“所以,你到底在哪遇到她的?”
我便将下午的事讲述了一遍。
“真的?”
娜娜却为此非常讶异。
“她真的弹了琵琶?”
“是啊,虽然是电琵琶,怎么了,这很奇怪吗?”
“这已经不是奇怪的程度了哦,秋秋,琵琶对于凝凝来讲,就和你的心理创伤差不多哎。”
“你个坏妞,现在是越来越不客气了,明知道是心理创伤,还这么直接讲出来啊。”
我没好气地轻轻揉了下她的脸。
“因为多亏了聆聆,你现在已经敢于面对了嘛,人家自然也就没太多顾虑了啊。”
“先不说又很快就混熟了,你还真是喜欢用叠词的称呼呢。”
“因为听起来很可爱啊,你敢说自己喊人家的时候,不觉得很可爱吗?”
“嗯,是很可爱呢,娜~娜~”
“好呀,你这是在取笑人家~!”
她故作生气地瞪住我。
“而且,人家之前就很想提了,你居然喊人家坏妞,人家哪里坏了!~”
“让你来喊人吃饭,却变成打情骂俏了,还不够坏吗?”
馨月没好气地说着走了进来。
“还不是秋秋,居然用凝凝的事情勾引住了人家。”
“好奇心和勾引完全不搭哎。”
我忍不住吐槽,就见馨月的神情有些凝重起来。
“你见到叶凝了?”
“嗯。”
听过我的复述后,她的眉间虽然立刻舒展开来,却又带上了几分怪异。
“这样啊,确实,至少让人放心了不少,也之后再说吧,先去吃饭。”
也是,别待会连紫鸢也被母亲催着上来,我还得再复述一遍。
吃过饭后,我正准备帮忙收拾,却被父亲喊着一起出门散步。
看来是有话想要单独和我谈。
“馨月母亲交给你的新工作,做得还适应吗?”
“嗯,毕竟就是觉得很适合自己,才会欣然接受的。”
“嗯……那可要好好努力,别辜负了这份信任。”
“我知道了。”
路上先是和父亲有过这么一番交谈后,没多久便一起在他散步路线的公园湖边长椅上,并肩坐下。
“小秋,你应该很清楚,你和她们现在的关系,在当前社会环境和常识下,是会被人诟病,蔑视,深感不齿的吧。”
“嗯……”
我回答着看向父亲望着湖面的侧脸。
“还有那天……你去了馨月之前的住处,加上紫鸢家里发生的事,也应该让你非常清楚,我们的家庭之间,所存在的明显差异。”
“是的。”
“就算这样。”
父亲的目光从湖面上转落在我脸上,里面没有责备,只有深沉的,仿佛能直视我内心的审视。
“你还是要选择继续这样走下去?”
“……嗯。”
我的喉咙有些发紧,下意识地避开了父亲的视线,看向被风吹皱的湖面,声音更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我知道父亲想听的,不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音节。
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试图用微凉的空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
对未来的茫然,对她们的心疼,对自己优柔寡断的痛恨,也有着,一种近乎固执,丝毫不想退缩的倔强。
“爸,我知道这会很难。”
我重新看向父亲,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为清晰,愈发坚定一些。
“我也知道别人会怎么看,怎么说,还很可能……比想象中更难听。”
父亲的眉峰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唇线紧抿,似乎在等待我的下文。
“可是……”
我攥紧了手,指甲陷入掌心,细微又清晰的痛感,让我更为清醒地集中了精神。
“我不想因为害怕,就……就放弃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我知道这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可她们对我来说,不是错误,更不是负担。”
努力地将这话说出口,心里某个紧绷的角落,似乎也因此松动了些许。
我顿了片刻,又补充道:
“至少,我不会因为别人的眼光,就否定自己的感受,还有,她们的心意。”
风似乎陡然大了些,吹得湖畔柳树的枝条簌簌作响。
我们的沉默如同忽然笼罩而下的浓重夜色,仅包裹着我们,屏退了其他的声响。
父亲眼神深邃,仿佛在衡量我那些话语的份量,也像是在思考着措辞。
三位小孩追逐打闹的动静自旁而过后,父亲才缓缓开口,话音低沉,带着难言的沧桑感:
“可是小秋,这条路,荆棘丛生,每一步,都可能让你鲜血淋漓,你真的有考虑过,这份坚持,或许……只会让她们陷入更深的非议和痛苦里,你觉得,自己真的能抗住吗?”
好似沉入深水的铁锚,父亲的话用极其冰冷的重量,将我的心脏拖拽着不停下坠。
湖畔的路灯亮起,昏黄的光晕在余晖中,将湖面的涟漪碎成光彩斑斓的画卷,却又染不动这些话语里的昏沉暗色。
我继续沉默着。
并非无言以对,而是在仔细揉碎着那深沉的担忧。
父亲的每个字,其实都像尖锐的刺,无情地戳破着我内心偶存的那些侥幸,兴许能蒙混过关的幻想气泡。
怎么可能不难?
馨月、娜娜、远伊、紫鸢、熙、谙聆……她们每一个,都值得被毫无保留地珍视,得到光明正大的宣告。
然而现在,不仅只是父亲,身旁每一个最亲近的人,都在担忧着,我们当下的这份感情,所将会带来的风暴。
而这份担忧本身,就已是无声且巨大的天堑。
“爸……”
我的声音已然干涩,却毫不畏惧地迎上了父亲深潭般的视线。
“您说的,我其实每天都在想,更害怕得不行,怕她们因为我的犹豫而受伤,怕她们因此被流言蜚语中伤,怕我真的最终无法承担起这份责任,反而成为她们痛苦的源头。”
风拂过脸颊,带着水汽的凉意,让我再度集中精神,将心底的乱麻强行捋直了些。
“但,正是因为害怕,我才更不愿放手。”
我带着掌心愈发加重的痛感,将胸腔里混浊的疲惫和无力感揉成一团,用尽全力地一点点吐了出去。
“您的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我真的也不知道,这条路的未来,具体会有多么难,但我现在唯一能够确认的,那就是我如果因为害怕这一切,都必须冠上『如果』、『可能』、『也许』的种种前缀,却又必然会发生的伤害,就假装看不到她们的心意,缩在自己的壳里,那,才是对她们最大的伤害,更是对我自己,最大的背叛。”
我的话音渐稳,试图以此传递出决心。
“她们也不是温室里的花。馨月聪慧过人,更衡量有度;娜娜天真烂漫,又心思玲珑;远伊温婉敏感,但内心坚毅;紫鸢大方从容,且温柔体贴;熙坚强乐观,还无畏艰难;谙聆善解人意,也独立好强……”
话音停顿,似乎传来了仿若巨浪的琵琶声,却又如轻然拂过的风一样,飘然远去。
我定了定神,便继续说道:
“她们每个人,都比我所想象的,也比您所看到的,要强大的多,她们各自的这些光彩,就好像汇聚成了无形的力量,让我明白,退缩只会辜负这份心意和信任,更会抹杀她们心里那份名为『勇气』的纯粹,她们会选择靠近我,选择一起面对,或许不是因为我有多好,而是因为,她们本身就拥有这样的纯粹。”
父亲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我的眼上,深沉的审视仿佛直抵我的灵魂深处。
路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了明暗交错的阴影,让那已被岁月刻出的纹路,显得愈发深刻。
许久,父亲终于开口。
“勇气,纯粹,令人难以忽视的品质。”
话音低沉得好似从身体深处研磨而出,带着沉重的疲惫。
“小秋,勇气,从来都不是用来证明自身不畏伤痛的,而是,哪怕知道会受伤,也仍然会选择去做。”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沉重的大石,落入降临的夜色里。
“你说的这些,我并非看不到,我都看在眼里。”
父亲的目光转向逐渐被黑暗笼罩的湖面,话音里夹杂着难以抹去的忧虑。
“但你要明白,这份『共同面对』,会被现实扭曲成什么模样,流言蜚语,不会因为你们人多势众,就会变得动听,反而只会更加的不堪入耳,会像无情的钢针,细密地扎在你们每一个人的身上,也会……扎在每个人的家庭上。”
他舔了舔唇,喉头鼓动,如同吞咽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又吐出了仿佛近乎恳切的沉重。
“你的想法和决心,我已经很清楚了,可是,你有仔细想过,她们背后的亲族,是不是也会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姐妹,承受这些代价吗?我们在面对对方时……又该如何自处?”
变作冰冷湖水般的话语,瞬间淹没了心底刚刚燃起的微弱火焰。
那些我刻意压下的,关于未来的恐怖画面,便这么被赤裸地摊开。
龙伯母看似平静又复杂而克制的眼神;娜娜母亲眼神中的审视与视而不见般的漠然;柳阿姨沉默背影中无言的压力;紫鸢母亲面容上的冷漠与无情;熙的母亲脸上的惊恐与畏惧;谙聆家人脸上的鄙夷与讥嘲……
夜风似乎更冷了。
近乎悲壮的决心,在沉重的现实拷问下,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是,我凭什么认为,自己的『决心』,就不会成为反倒将她们更为拖入深渊的绳索?
沉默再度蔓延开来,似乎连枝叶被风吹过的声响,都被无形的大手一把没收而去。
“父亲。”
我话音颤抖而嘶哑地挺直了背脊。
“我无法否认您所讲的一切,她们的家人,更是我无法逃避的战场,其实,我也比您想象的更为脆弱,只是想到,她们可能会因为我受到伤害,我甚至恨不得,自己就这么……消失掉算了。”
我咬着牙关微微垂首,又直视向父亲已然回转的目光。
“可是,如果因为害怕,就选择用『为她们好』的理由,去推开她们,这样的行为,和用流言蜚语去伤害她们,根本毫无区别,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替她们做出决定』,甚至,由于披着名为『保护』的外衣,而更加虚伪,更加伤人。”
湖面的涟漪泛着破碎的光,如同我此刻纷乱又执拗的心绪。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自私,很狂妄,简直不负责任,但我要是连站在她们身边的勇气都没有,连承认这份『并肩』的决心都动摇,不仅是对她们这份心意的最大亵渎,更是对自己做出选择的痛悔,可我从没后悔过!”
父亲依旧沉默着,脸上的光影明灭不定。
深沉的审视一直都在,却似乎染上了浓重的疲倦,以及……理解?
又或是无奈。
我深吸了一口气,以期让自己的话音,能够清晰地穿透夜色。
“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强大到足以成为她们的依靠,而不是拖累,更不会让她们独自去面对风暴,而是会挡在最前面,哪怕因此头破血流,这是我,必须去做到的事。”
夜风穿过柳枝的沙沙声响,再度清晰。
像是无言的叹息,又像是遥远得到回应。
父亲双眸里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变成了长长的、沉重的叹息。
“我知道了。”
那熟悉的、温暖的、带着些许粗糙的手,轻轻地压在了我的肩上。
“不用担心我们,先好好想想,明天的七夕,你该怎么保住狗命吧。”
“……哈?”
我彻底愣住,思绪实在是跟不上这莫名的转折,而被搅了个稀碎。
湖面倒映的破碎灯光肆意摇晃,似乎也因话题的跳跃而眩晕。
“怎么,还非得让我逼着你做出选择?”
父亲收手起身,活动了下身体,嘴角似乎……还带着点看好戏的促狭?
然而重点不是这个吧。
咱们是父子谈话哎,突然混进『狗命』这种词汇……
可真是够难评的。
而且……明天不是老姐的咖啡店开业吗?
怎么又……还是七夕了呢?
“其实,你还得感谢你姐,不然的话……啧,咱家可真就要闹得不可开交,鸡飞狗跳,纯纯地成你这混小子的修罗场了。”
“呃……”
望着父亲径直就走的背影,我却不由一个激灵后就直冒冷汗。
修罗场……七夕……
是啊!我怎么能忘了这个既该死又甜蜜更致命的日子?!
恐慌感当即取代了之前那满怀悲壮的决心,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甚至渗出了一层薄汗。
『保住狗命』的调侃,也似乎变成了真实的死亡预告一样。
毋庸置疑,向来与此无缘,连具体时间都从没关心过的路人背景板,又怎么可能会为此做出『预案』呢?
完全就是连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还有就是……
我不由看向了只是走出几步,便站在原地回头,似乎在等待好戏的父亲。
“这么说的话……现在其实已经是秋天了?”
“……嗯。”
父亲似乎是没想到,我的话题也会跳跃得八竿子打不着,有些诧异地迟疑后,才轻轻点了头。
“这个月的7号就已经立秋了啊,你还真是只会看公历呢。”
我不由微微偏头。
等一下哦,这样算下来的话……
“那……为什么我的名字,会是望秋呢?”
毕竟我的生日还得到下个月的7号呢。
“唔……现在改也来得及,所以,原来你更中意赵白露这个名字啊。”
“……那还是算了吧。”
我连滚带爬一样站到了父亲身旁。
似乎看出了我的小心思,父亲竟然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呵呵,混小子,可别指望我能帮你,也不要去麻烦阿琴,也就是你妈。”
“……真是一对恩爱的好夫妻啊。”
“呵。”
父亲陡然一声冷笑。
“省省吧,你个不孝子。”
好像是这样没错,但您真的不打算回个头?
喂……亲爸……
您真就不打算保一下亲儿子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