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飞扬，领主房间最后一堵完好的墙壁伴着阵阵剑光化为了残砖断瓦。
两人之间的战斗还在继续。
这是米歇尔从冥河归来后，进行的强度最大的战斗。用血魔法献祭生命的魔族领主她并不是没见过，也并不是无法战胜。相反，还领导着圣战军的时候，这样的敌人她能打十个。
但是，这具新的身体用起来实在是太难受了！
曾经的米歇尔对自己饱经锻炼的肉体无比熟悉，每一块肌肉在剑招中该如何发力、每一分力气应当如何使用，都已经成为了身体的本能。
然而目前的身体，其素质实在是有些令人担忧。之前能够打败以西结，纯属是用了取巧的方法；如果换一个别的对手，她是万万不可能那样做的。
更何况，胸前的这两个累赘在出剑的时候实在是太难受了，感觉整个身体的重心都被改变了！
这时，这场战斗对米歇尔的裨益就体现出来了。交锋、格挡，感受刀剑划过敌人血肉的触感，感受自己的身体——
她的那些技巧，正逐渐为这具身体所用。
刚开始那种亢奋的感觉也逐渐消退了，米歇尔现在十分冷静。
而恶魔领主在战斗伊始便落入下风。毕竟，对手是那个「剑道的顶点」啊。
不过令他疑惑的是，明明眼前这家伙有好几个能杀掉自己的绝好机会，却都没有把握住，而是放任自己重整旗鼓做出反击。
——开玩笑，有这么一个绝佳的练手机会，谁愿意白白错过啊！
就这样打了一会，格鲁曼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了。他随手挡出去米歇尔不痛不痒的一击，然后高声喝问道：
“你这家伙到底把战斗当成什么了？”
又是一剑劈来。
“提升自己的机会。”
米歇尔淡淡地回答道。
不过，就到此为止吧。
再这么练下去，对自己的提升已经非常有限了。
下定决心，她的眼眸中映出赤红的光。
握紧手中的剑，米歇尔挺身向前。
而领主格鲁曼则舞动着他那猩红的骑枪，向米歇尔刺来。
而米歇尔也出剑了——
「史诗剑术」「刻耳帕洛斯」
一点赤芒闪过，剑锋刺破空气，发出悦耳的嗡鸣声，随即化为三道齐头并进的锋芒。
那骑枪碰到了米歇尔的剑，便如残雪碰见烈阳一般迅速消逝，重新化为血液滴落在地上。格鲁曼躲闪不及，连中三剑，身受重伤。
米歇尔也懵了，她没想到那血色的骑枪会突然“叛变”自己的主人，不过乘胜就应追击——
「史诗剑术」「喀戎」
剑出，锐利的锋芒之下隐藏着死亡的气息。而同时，格鲁曼身上的要害仿佛“高亮”在米歇尔眼前。
紧接着，是剑锋刺入血肉的声音。剑身完全没入了格鲁曼的第三和第四根肋骨之间，格鲁曼面色一变，喷出一大口鲜血，随即生命的气息开始消散。
米歇尔抽出剑，用从之前那伙人身上扒出来的软布细细擦拭着剑身上的血迹。
格鲁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发出“嗬嗬”的声音。但令他自己感到意外的是，他的内心现在无比的平静。
……是啊，多亏了这个傻子想要玩弄我，现在我的妻子和孩子，应当已经逃远了吧。
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啊。
于是，他开口了。
“喂，你这家伙。”
米歇尔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咳咳……你，不是自诩正义吗？那在这里，我祈求你放过我的妻子和孩子……她们是无辜的……”
米歇尔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眼看着这个领主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她便动了些微的恻隐之心。
一个人死之前，还是别有太多的遗憾了吧。作为死过一次的人，米歇尔很清楚这一点。
这家伙的老婆孩子到底是不是无辜的，米歇尔自会裁量。不过在这之前，就让他安心的走吧。
“我会的。”
于是米歇尔简短地回应了他一句。
听了这话，格鲁曼的神情放松了起来。接着，他又似对米歇尔说，又似喃喃自语地嘀咕着：
“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果然还是不甘心啊。你这家伙真是莫名其妙啊！……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因为那些屁民来取我的命……”
米歇尔和他对视着，缓缓开口。
“如果，你是一个平民，当杀死你的那个领主将屠刀伸向你的妻女时，你像现在这样用最后一口气苦苦哀求，你觉得结果会是什么样的呢？”
格鲁曼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两件事情就没有可比性。贵族和贱民怎么能互相类比呢？”
米歇尔沉默了。
在她的沉默中，格鲁曼最后的生命消逝了。
她抬起头，望向天边高悬的明月，思绪在她的脑海中纷飞着。
早在自己仗剑游历整个大陆的时候，米歇尔就领悟到了一个道理：
剑，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不过，自己现在又还剩下什么呢？
也只有这一柄剑罢了。
格鲁曼死后，会不会有其他的领主继续来盘剥魔族的人民呢？米歇尔不知道。
下定了必死的决意，而这份决意到底能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呢？米歇尔也不知道。
就算一路砍翻了所有的魔族领主，乃至再一次战胜魔王，这个世界会有什么根本的改变呢？
不，她不知道。
世界照常运转，尽管无数的英雄像夜空中最闪亮的流星般划过天空，随即又消逝无踪。米歇尔也不例外。
变成令人所唾弃的魔族，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
那些自己所热爱的一切中，早就没了自己的容身之所。
不过，自己本来就不是为了一个容身之所而奋斗的，不是么？
——为了不再有人失去家乡，不再有孩子们无助的哭声——为了让这个世界的人们更加幸福——
这才是自己奋斗的目的。
虽然自己是一个无能的废物，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最后却是一场空，甚至让北方的人们过得更苦——
但是，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的。
哪怕是一事无成的废物，哪怕是无人问津的蝼蚁……只要心向往着那个目标，便可问心无愧地放手去做。
说起来，以西结现在正在做什么呢？他会来找我吗？
大概是会的吧。
说实话，米歇尔还是有点感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