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李斯坐在清河二中校门口外的面馆里，今天人很少，听老板说好像是因为学校刚好放暑假了，平日里可是会有不少学生在店里光顾。
“学生，吗？”
老板将面放到李斯面前，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汤上放着几块牛肉，他不知怎的有些愣神。
“老板这面好像不是我点的吧？”
李斯语气略带迟疑地对老板说道，对方也是一脸懵。
“是我听错了吗？不好意思哈，要我现在给你重新再煮一碗？”
老板是个性格很好的人，服务态度更是没得说。
李斯也没过多刁难他，便道：
“没事，不用那么麻烦，反正面也煮好了，我就当换次口味。”
见李斯真的没有再追究下去，老板也松了口气往后厨走去。
不过他才走到一半，身后便又传来李斯的声音。
“老板，你这面是不是几周前也给我煮过一次？”
老板闻言回头看向李斯，他打量了一番对方，然后有些恍然地道：
“好像有点印象，我记得您当时还和另一位客人吵起来了，我当时差点以为有人要砸我的店。”
“我记得那人好像也是二中的学生来着，也是我家的常客，诶，我记得他叫什么来着？好像叫……”
李斯看着老板那副竭力回想的样子，他张了张嘴，然后又重新闭上。
“结账，老板。”
“诶？您不吃了吗？”
老板回过神朝那一方餐桌看去，那里哪有什么人，只余下一碗未吃完的面和一些零钱。
他上前收拾了一下，手里揣摩了一下桌上的零钱。
“真是个怪人。”
老板一边朝后厨走去一边暗自想道，但他还在思索着那个被他所遗忘的名字，可不知为何他都快想破脑袋了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就好像这个名字的主人被他的记忆刻意放逐了一样。
好奇怪的感觉。
“老板一碗牛肉面！”
很快老板的思绪被接踵而至的客人所打断，真是的，工作时间自己净在想些什么无聊的事情。
他将这些抛在脑后，接着迅速投入到工作之中。
大街上，李斯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是完全没有目的，他现在要去做一月一次的述职报告。
之所以还在大街上闲逛，完全是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去了之后该报告些啥东西。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饶是他也感觉自己脑子乱乱的。
况且。
“自己原来还和他有这么有趣的相遇，有点意想不到。”
李斯自言自语道，他抬头看了眼挂在天空的巨大太阳，一股难以言说的燥热感涌上心头。
“去趟轻语书屋吧。”
他打算去喝点咖啡，顺便想想自己等会的述职报告该怎么说。
“小哥你又来了，还是老样子吗？”
和面馆一样，这段时间书屋的很少，所以工作人员一眼便看见了一身黑衣的李斯。
“对。”
李斯点了点头，然后习惯性地往楼上的厢间区走去。
“约了人吗？今天人少，您可以随便坐，我等会给您端上来。”
店员的话让李斯停了下来，他想了想，然后退了下来。
“不，我并没有约人，就在这里吧。”
他摇了摇头，然后坐到了坐到了店员面前的调饮区前。
店员看了他一眼，并不准备多问，默默准备咖啡去了。
李斯闭上眼睛，在室内空调的吹拂下，他的心灵逐渐平静下来。
可。
“还是好热。”
他脱口而出的无奈话语被端来咖啡的店员所听见。
“可不是嘛，不过也就这两个月了，很快就要入秋咯。”
店员很健谈，他把咖啡递给李斯，对方看了他一眼，忽然接道：
“但在那之前，还是会很热。”
见李斯有聊下去苗头，店员也不再克制，毕竟这段时间人这么少，能在枯燥的工作时间和客人聊上几句那多是一件美事。
“瞧您说的，既然觉得热，那就吹空调不就行了，况且夏天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面对店员的反问，李斯抿了一嘴咖啡，缓缓道：
“对啊，很正常。”
空旷的书屋里，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人兴致勃勃，一人兴致缺缺。
很快咖啡就见底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李斯站起来，结过账后他朝店员挥手道别。
“欢迎下次光临，临走之前要不要加个绿泡泡，小哥？”
店员掏出手机，却看见李斯在原地发呆，忍不住叫了一声。
李斯回过神后只是轻轻摆了摆手，道：
“不必了，有缘再会。”
店员也没有表现出失落的样子，他回以微笑：
“有缘再会，小哥。”
两个人很陌生，陌生到无法说出对方的名字，两个人也很熟悉，熟到到能在喝一杯咖啡的功夫相互诉说。
有时候，李斯真的会觉得两个人的不期而遇是多么奇妙而宝贵。
至少对于他来说，那些弥足珍贵的相遇都是无法估量的宝物。
李斯是这样想的，那其他人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吗？
阳女士，刘青，还有学弟，他们会怎样看待与自己的相遇？
问题的答案李斯不得而知，反而现在他已经快要记不住与学弟的初次相遇了，不过就连名字和相貌都在逐渐模糊，恐怕到最后就连学弟这个代称也会彻底从他的记忆里消失吧。
李斯有些悲伤地想道，可为何而悲伤？他却不自知。
他在沥青马路上走着，心底的思绪在他走到一家便利店外时全部熄灭。
便利店的中年人店员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李斯，问道：
“要吃点什么吗？”
李斯没有说话，他随便找个了地方坐下，然后道：
“得了吧老头，你这店里就没几样能吃的。”
店员听了也不恼，他随手在柜台拿了一盒薄荷糖走到李斯对面坐下。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要我帮你推迟一下报告的时间吗？”
李斯抬起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
“老头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还有我哪有心情不好，你可别瞎说。”
店员不置可否，他只是提醒道：
“局里给你的遗留物没了吧？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清河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根据上面的观测员所说，这几天影地的入口不知道为什么纷纷出现了关闭的现象。”
“或许这和你之前提到的魔女有关。但总局的处事风格你清楚，要是现在你提交述职报告，上边说不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把你调离这里，到时候你要是想再做些什么可就难了。”
李斯皱了皱眉，他接过薄荷糖盒，从盒子里拿了一颗糖果含进嘴里。
“老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店员掏出一根烟在嘴边点燃，吸了一口后他看着李斯，那双沧桑的眼睛里说尽了一切。
“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心神不宁的，作为一个前辈，我想告诉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李斯听后愣了一下，他忽然笑了出来。
“你这老头也好意思自称前辈？”
但话一出口他又笑不出来了，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可以说是想不到什么。
可纵使一切的一切都在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他也始终还记得初遇时，那一声真挚而诚恳的称呼。
“李斯学长。”
店员又猛吸了一口烟，他没再去看李斯，而是站起身往自己的工位走去，走之前他道：
“我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前辈，但你呢？真的能够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一阵风撞开，店员再往座位看去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都说了别叫我老头，这个臭小子。”
店员默默地掏出了一台电话，然后熟练地拨通了一串电话。
“对，我要动用权限。”
“没什么，只是受到了一位故人的委托。”
“就当是一位退休人士对于小辈的临终关怀吧。”
语毕，店员挂断电话，他看向玻璃外即将垂落的太阳，不禁感叹道：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夜晚，新村路12号，魔法少女事务所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李斯手戴皮质手套，神色坚毅地推开了事务所的大门。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门铃，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晚上好，亲爱的调查员先生。”
洁白的身影坐在离他不过几米的位置，她端着茶杯看向他，木桌上还有另一杯热茶。
这一幕就像是对方早就知道他要来一样。
“晚上好，阳女士。”
李斯并不感到意外，毕竟有些存在连未来都能预测，既然自己想不明白对方的意图，那便通通接下来就好了。
他走到阳的对面坐下，顺带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还是咖啡比较好喝。”
李斯在心里嘀咕一声后放下了茶杯。
“看来你不是很喜欢喝茶。”
阳看了他一眼，眉眼间尽是让人捉摸不透地笑意，让人看不出她的喜怒。
李斯倒是很实诚地回答道：
“这算是我初次品尝茶水，以往都是喝咖啡。”
“是么。了解完调查员先生的喜好后，是不是也该稍微表明一下自己的来意了？”
阳没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她作为事务所的主人，对于官方人员的来访自然是一刀直入主题。
“在表明来意之前，我想问阳女士一个问题，请您务必回答我。”
李斯看向这个平日里他几乎无法直视的人物，他的言语坚定，至少此刻的他充满了勇气。
“你问。”
阳简单的回复了他。
“您是否还记得向铭？”
李斯观察着阳脸上的表情，尽管很细微但他还是在上面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情感变化。
“当然记得，她是一位充满了觉悟的魔法少女。”
“所以你是为了她而来？”
阳眯起眼睛，一股难以言说的压迫感自她的身上往四周发散。
“我记得我们在协议中有特意谈过这一条吧，怎么？调查员先生想代表调研局直面魔法少女吗？”
李斯的冷汗直流，虽然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幕，可真的面对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有多疯狂。
但是，现在可不是退缩的时候。
“不，我并不代表调研局，我有一件事想亲自找他确认一下，所以请您让我使用处于贵事务所的最后一个影地入口。”
李斯不卑不亢地解释道，可阳非但没有撤回那股压迫感，反而冷笑道：
“调查员先生你觉得我像是傻子吗？只身带着调研局的制式武器‘拒绝’之手来到这里，然后还要使用影地的入口来寻找另一位魔法少女的踪迹。”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李斯眼前的场景迅速变换，他面前的洁白身影也在这时高高飞起。
“行啊，想使用影地入口也行，就看你能不能碰到它了。”
阳的话音刚落一道黑色的裂缝便出现在她的身后，那个正是目前清河市唯一还存在的影地入口。
李斯按捺住立刻冲过去的想法，只因他的面前此时已经布满了金色的小太阳和光环。
“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能和大名鼎鼎的阳女士对上。”
他苦笑了一声，阳则在天上高高挂起，她的洁白的小腿相交翘起了二郎腿。
“调查员先生，你现在退出去我也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哦。而且这道入口也快关闭了，你应该能感觉到的。”
李斯站了起来，看着变得空旷的空间和与自己相差百多米的影地入口，他叹了口气道：
“的确，我能感觉到脑子里的记忆正在被世界的规则所修正，向铭学弟真是干了件不得了的事情啊。如果那个入口关闭的话，我想我估计就会彻底忘掉他这个存在吧。”
“那您呢？一直陪伴着他的阳女士，真的也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吗？”
阳看了他一眼，淡然地开口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况且那封信你不是看过了吗？”
李斯愣了一下，他没在说话，而是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阳见状也不再多话，金色的太阳环绕着光环便朝他撞去。
李斯一拳轰出直接将攻击抹除，但接下来更多的金色太阳从四面八方朝他袭来。
阳看着在她的包围式攻击中闪避出拳的李斯，目光逐渐移至他的面前皮质手套上。
“制式遗留物：‘拒绝’，可以消抹一切非现实的事物，纠正世界的法则的概念性武器。等等，你手上这只貌似还不是普通的制式武器。”
李斯在目不暇接的攻击中艰难前，每向前一步他身上便会多一处伤口，他的手套给了他反击的资格，理论上来说他要是在原地防守的话，单凭这样的攻势应当是伤不了他分毫的。
但若是在原地不动的话，影地入口迟早会关闭，所以李斯采取了非致命伤不管的策略，一步接一步地向前目的地走着。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进入影地了。
随着李斯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也不断从他的身上流出。
看着李斯这副宛若遭受凌迟般的惨状，阳有些不理解地道：
“我说调查员先生，你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为了一个即将被你忘却的人，甚至说这还是她亲自做的决定。”
“要我说你不如就此打道回府，然后离开清河市，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当做一场梦如何？”
“这样对你，对我，对大家都好。”
李斯忽然笑了，他的笑让阳颇为不解，这种时候是能笑出来的场合吗？她紧锁眉头，决定给这个男人一点颜色瞧瞧。
但李斯这时却停了下来，他离影地入口只剩下五十米的距离，他抬起头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开口道：
“阳女士，你知道我在读完那封信之后感受到的唯一一种最清晰的情感是什么吗？”
“无可奈何，无能为力，迫不得已。”
“怀抱着这样情感的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意外，但我可以肯定那一定不是他真心想选择的道路。”
“那既然如此，我可不会如此轻易地接受这个由他所谱写的结局。”
“毕竟我可是被他真切地称呼了学长二字的可靠的前辈啊！”
李斯握紧了拳头，这时阳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为时已晚。
伴随着他的一拳轰地，世界的规则在此时出现了一丝裂缝，尽管只是一瞬间，但也足够他跨越这五十米的距离来到影地入口面前。
“这就是‘拒绝’世界规则的一拳么？还真是被你摆了一道，李斯学长。”
阳看着那道站立于影地入口前摇摇欲坠的身影，眼神中的无奈之情终于不再掩盖。
这边李斯却快要倒头就睡了，那一拳，五十米的距离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加上他身上的伤和出血量，你说他下一秒直接歇逼都有人信。
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里，怎么可以就这样倒下？
李斯强撑着眼皮，哪怕视野早已被血红覆盖，哪怕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哪怕他会就此死去，他也必须要挥出这一拳。
也不知道是否是走马灯，李斯在这一刻忽然回想起在来之前，他去向铭家里的时候，在他家楼下遇见了刘青。
“学长？你在这里干什么，找朋友吗？是你上次说的那个谁来着？”
“不是的，我来找件东西。对了，我想向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有一个朋友因为某些原因就要和你永别了，但他留给了一封信让你尊重他的选择，并与你道别。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会接受吗？”
“这样吗？我想的话，应该会尊重他的选择吧。”
“我知道了。”
“但是，如果是我的话，我还是觉得接受不了呢。至少最后怎么说也得再见上一面吧，通过书信来道别这种事情，我……”
“我拒绝！”
李斯回忆在他的一声怒吼声里破碎，那能够拒绝世界的一拳没有丝毫阻挡地打在了那道裂缝之中，之后伴随着一道柔和的金光在他身体上附着。
他面前的世界彻底如同玻璃一样破碎，同时他不知何时攥在手中的本日记本也随之一起化作粉灰。
连同世界一起破碎的还有李斯脑海中关于那个人的记忆枷锁，那些他们所经历过的，那些他因轮回所遗忘的，在此刻全部回归。
因为他拒绝了，拒绝了命运的戏弄，拒绝了那名少年用两百多万次轮回构造的奇迹。
李斯透过身边纷飞的世界碎片，终于用目光锁定了那个独特的身影，尽管此时对方已经转换了一副模样，他也能通过彼此的灵魂认出那个人。
“向铭学弟！”
黑发的少女听见呼唤迅速转过头来，她的那双好似蕴含了星辰的好看大眼睛里此刻写满了不可置信。
一个最不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此刻跨越了世界的规则来到了她的身边。
“学长，你怎么会？”
没等她发出疑问，李斯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学弟啊，为了见到你我可费了老大劲了，出去之后请我再吃碗面如何？”
“学长到底怎么过来的？还有你的头发，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身穿黑白相间的魔法少女服饰的少女很快便发现了李斯身上的异变。
李斯扬了扬头，脑袋上的一撮白毛是在他挥出那一拳后出现的，至于身上的血，提前“拒绝”了痛觉他显然不在意这些。
“哪来这么多问题？你的那封信我读过了。”
“那为什么？”
“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吗？那当然是因为你叫我学长了。”
李斯发现身上的伤口早就痊愈了，他松开少女，将目光转向这里的另一个存在，那个一切不幸的根源，绝望的魔女。
“学弟，不对，现在应该叫你学妹才对，别那么多为什么了，先处理掉这个黑色的东西再聊怎么样？”
“还有，我已经全部都记起来了。”
少女来不及惊讶，因为魔女的攻势早已蓄势待发，一瞬间无数的黑线从天而降。
战斗也在此时一触即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