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历29年7月27日下午6点。
樱花号的副官李青松几小时前发现本船偏离航线,经验丰富的他立刻指挥船员调转船头,朝着原定航线驶去。
所幸,航道的偏离程度并不严重。
在樱花号全力加速之下,成功在事态失控之前回到了原定航线之上。
事后,经这位副官的回忆,樱花号之所以偏离航线是因为遵从了错误的航路,而航线是由船长一人拟定的。
并且在事发之后的第一时间内,副官并未联系上船长方平。
经官方推测,此次航线偏离事件很有可能是方平一手谋划,至于他的目的,目前还尚未得知。
两个小时前。
樱花号上,本该被封锁起来的歌剧院内,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台下走上舞台。
他穿着整齐,脸色却出奇地差,像是刚从战场下残废一般,没有丝毫的血色。
“恐怖的家伙,也不知道夙愿能拖住她多久。”
此人正是先才和向铭战斗的“方平”,只是比起手握血刃时的威风凛凛,此刻的他已然是一副风中残烛的模样。
他步履蹒跚,一步一步走到了舞台中央的那台钢琴面前,随后如释重负般坐在了它的前面。
总算是到了。
“方平”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马上这艘船就会抵达预定的位置,而他也将完成那个愿望。
他打开面前的钢琴琴盖,双手轻轻地放在了上面。
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接触到这台钢琴了?
往昔的记忆在他眼前一一闪过,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时也露出了怀念柔和的神情。
可惜,这里最后也只剩下他一人。
“方叔,你这是触景生情,想要弹奏一曲吗?”
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在歌剧院的门口响起,樱红色的高挑身影独自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看着台上的人,接着道:
“不对,我现在应该叫你苏溪叔叔才对。”
“方平”对于她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或者说此时的他就算是面对那位银白色的少女也不会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了。
“你来了,红叶小姐。我很高兴看到你安然无事。”
他开口说道,目光移至樱的腹部。
“托您的福,可把我憋坏了。”
樱眯起眼睛,言语间听不出喜怒地道:
“所以苏叔你现在算是什么?先是刺伤了这里的工作人员让官方暂时关闭这里,然后又借方叔之手刺伤了我借此掌控整艘樱花号的控制权,现在更是私自改变航线置全船的乘客于未知险境当中。”
“别告诉我你做了这么多就只是为了一个人偷偷地来到这台钢琴面前弹奏一曲?”
她上前一步,身边有细微的风在缠动,若是对方此时有任何异动她就会马上出手制服他。
苏溪看了一眼她,低头轻抚着那台钢琴说道:
“红叶小姐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也难怪董事长会把这艘船送给你。”
“不过也正因如此,你才能如此傲慢且无知地站在这里,看不清我和他们,也永远不清楚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他抬起头,很快又笑道:
“不过我这也并不是在责怪你,毕竟你是我们所宠爱的小公主,也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
樱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隐隐约约中,她的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方叔之前说过,苏溪和林筱有事在忙所以没在船上。
可现在……
苏溪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这里,而他们三人唯独不见林筱。
“你和林阿姨,到底怎么了?”
樱不想再猜下去了,她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自己敬爱的前辈们变成了这副样子。
让她感到如此陌生,明明自己只是和他们分开不过两三年。
苏溪面对她的质问,下意识别过了头,他有点无法直视少女的眼眸,那份面对他们未曾磨灭的天真,此刻竟是如此的刺眼。
“我和她,都已经死了。”
他最终说道,这是既定的事实,也是这具身体一直以来试图隐瞒的过往。
如今,它被当事人的亡魂揭露,也顺带将少女心中的侥幸击碎。
“那次我因为身体的缘故没有和他们一同登船,他们遇上了突发的暴风雨,然后有一位游客恰好在甲板上,那个蠢货被风给吹到了海里。”
“而林筱作为樱花号上的救生小队的小队长,自发带了一队人去救他,之后那位游客是被救回来了,但她却永远地留在了这片海域中。”
他的目光重新落到钢琴之上,他笑了,脸上满是苦涩。
“她还是如此的善良,可是啊,我在出发前向她求婚了,总是为别人考虑的她为什么就不为我多考虑一下呢?”
樱看着坐在钢琴前的那个男人,心底五味杂陈,这种事她从来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
“苏叔……我。”
苏溪打断了樱,尽管他一直都没在看她,他的话语却是依旧精准命中了她:
“不必感到自责,红叶小姐,更何况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
“方平想尽办法隐瞒她的死讯,可我岂是一个傻子?怎么会猜不到她到底去了哪里。”
“在我向它许愿的那一刻,我就彻底确定了她的死讯。”
他这时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红叶小姐,时间到了,之后的事你或许要去问方平这个混蛋了。”
“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所在的水域,就是她死去的地方。”
樱伸手想要说些什么,但男人脸上的释然让她无从下口,尤其是那一句,“这一切本就与她无关”,此刻就像是一把刀刃狠狠地剐在她的心头。
“你和你的同伴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想做什么吗?现在就请落座吧,红叶小姐。请观赏我和她所演出的最后一场剧目。”
男人话音落下,他的手指便像灵动的精灵一样在钢琴键之间舞蹈,描绘出优美而悲伤的乐曲。
樱对这首曲子是何等的熟悉。
那由苏溪创作的,倍受游客欢迎的《海上华尔兹》,久违地在他本人的手里亲自演绎。
此刻在无人的舞台上,一道虚影缓缓在台上凝聚,那道身影在场的二人无不熟悉。
方平的身体里,另一道虚影也从中走出,他神情温和,缓步上前向对方伸出了手,眼神含情脉脉。
她先是迷茫了一瞬,随后看清来人,她的脸上顿时挂上了喜悦之色,虽然还是有点埋怨地意思,但她还是牵住了对方递来的手。
“终于见到你了,要跳支舞吗?”
苏溪笑着说道:
“笨蛋,当然可以。”
她随后带着苏溪跳起了双人舞,旋转,踱步,相拥,相视。
两道即将消散的灵魂在舞台上演奏着只属于他们自己的美丽舞步。
这场剧目的时间不算长,也就到那首《海上华尔兹》结束。
可现在樱却无比希望这首乐曲能再长久一点,长久到台上的三人能够再向她亲切地喊一声小姐。
但直到结束的时候,樱都未能如愿。
这场戏剧也就此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