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的计划很简单。
靠近暴风眼，获取魔女遗留物然后用遗留物的力量破除封印，最后击败创造这个世界的魔女，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可在这之后。
阳会怎么样？她一点也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向铭其实刚刚也感觉到了，这具身躯里独属于阳的那一部分存在正在变得微弱。
就像是一盏灯火一样。
代表了她的火光正在消失，而当它熄灭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向铭心知肚明。
所以向铭在听完阳说完后没有第一时间行动，而是转过了身，面朝向她问道：
“你会和我一起出去的，对吗？”
阳愣了一下，她摇了摇头，面带苦涩地笑了笑，道：
“你知道的，我的本体并不在这里，所以……”
她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但那个答案她们都清楚。
阳从再一次出现在向铭眼前的那一刻起，就没可能与她一起回到现世当中。
因为打从一开始，虚妄就已然充斥了向铭的所有。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苏晓雪也是虚假的，尽管阳的意识是真实的，可真实又怎能归属于虚假的躯壳之中？
但向铭始终对此抱有侥幸，她期望着那个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就像先前的几次一样，“奇迹”总会在这时诞生于她身边。
更何况这次，奇迹的代言人就在这里。
可为什么，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向铭不解，她的嘴唇微颤，已经不敢再去看面前的人了。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过奇迹的降临。
阳似乎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她温柔的声音在向铭的脑海里响起：
“奇迹和妄想是两回事，虽然很高兴能够成为你的妄想对象，但这样是不对的。”
向铭一惊，目光下意识与之对视的同时，那一直遏制在心底的情绪，此刻漏了一道缝。
她的表情变换了一阵，最终定格在了悲字上，但她没有哭，只是责怪似地道：
“为什么你要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啊？”
那种事情是无法实现的妄想，向铭当然清楚。
可就算如此，就不能让她擅自期待一下美好的梦吗？就算最终会醒过来，可唯独那份温暖也会始终存在的，不是吗？
向铭她，从进入这里开始就只是一个想要贪图虚假的温暖的，自私之人而已。
但现在，这份虚妄被阳毫不留情地扯破。
她是不会允许向铭沉溺在虚假之中的，哪怕那个虚幻的主体就是她自己，她也绝不允许。
原因无他，就单单只是因为她是向铭这一个原因而已。
这时狂风在耳边怒号，在阳的视线里，少女逐渐变得破碎的表情就像一把剪刀一样，剪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起自己变得透明的那一只手，有些无奈的道：
“我的时间好像快要到了。”
向铭摇着头，她也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如此之快，明明好不容易才再见面的。
“嘛，怎么又露出这副表情，我又不是不在了，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老是被人骗。”
阳嗔怪道，她并非像表面上那般无所谓，她的眼神充满了不舍得。
有句话刚刚她没有说出口。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在这里说再见的。可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她深呼了一口气，接着对向铭展露了一次笑容，她道：
“好了，这种时候就别苦兮兮了，笑一笑嘛，笑起来的向铭最可爱了。”
向铭擦了擦红红的眼角，反驳道：
“我才没有哭。”
她说着，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对此阳忍不住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她又平静了下来，她问道：
“向铭比起之前也坚强了很多呢，能和我讲一讲吗？你这些天所经历的故事。”
向铭闻言愣了一下，她看着阳那快要和环境同色的身体，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道：
“离开影地后，我和学长被传送到了郊外，一落地他就体力不支昏过去了，我当时还以为是我太重了把他给压坏了。之后幸好有好心人路过，把我们捎回了市中心，不然我就得背着学长回去了。”
“嗯。”
“把学长送去医院后，我就去了事务所。我第一个见到的是木牌先生，然后是汤姆先生，杰克先生……”
向铭如数家珍地说着事务所里那些熟悉的人的名字，而阳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还喝了过汤姆先生泡的的茶，很苦但很好喝；苏珊小姐会给我穿不同的衣服，叮嘱我早睡早起不要熬夜，我都照做了。还有沃克先生和杰克先生，他们会和我讲很多有关你的事情。总之我和大家相处的很好，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嗯。”
“你的委托我也有在好好完成，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完成了三件委托，虽然有一件委托有点特殊，但我也有在努力的去完成，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可完成它了。”
“嗯。”
“我还交了两个新朋友，一个是阳你的后辈叫做樱，另一个是调研局的收容员，叫唐雨。他们虽然平日里偶尔会表现得有些奇怪，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嗯。”
“还有小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其实是一个魔女，是因为我的缘故而诞生的不存在的魔女。但她和那个女人不一样，是个很乖的孩子，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嗯。”
“分开之前你不是问过我暑假想要去做什么吗？我和樱一起去游轮上玩了。这还是我头一次看海呢，很美。虽然路上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情，但我还是玩得很高兴。”
“嗯。”
阳温柔的注视着少女，无论外界的风雨有多么大，她的目光，她的眼里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向铭同样如此，她看着阳，对方的时间很快就要走到尽头了，但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说完。
首次的战斗，第一次完成委托的喜悦，第一次封印魔女遗留物的过程，第一次缔造奇迹的故事，她都还没说。
除了这些以外，她还有一件更重的事情还未传达，那是六十个的日与夜相互交叠也不曾停歇的情感。
在最后时刻，向铭在风雨中张开口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了出来：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阳听见了，她嘴巴微张对着向铭露出了劝慰的神情，她嘴唇翁动，说了一句话后微笑着消失了。
“我也很想你。”
向铭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最后余温，默默握紧了拳头。
伴随着阳消失后绽放的一点金色的光芒正沿着她的手臂涌入她的胸口，注入那颗心脏新的“奇迹”。
也修补了一直以来，在她心上存在的那道缺口。
让那颗不知为了什么而跳动的心脏，再一次坚定不移地在向铭的身体里跳动起来。
“太好了。”
向铭抿紧发白的嘴唇，又擦拭了一遍脸上落下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水渍后。
她将目光投向了那风暴之中，还有那些一直藏在这个世界的阴影里的几道身影。
对此她不语，只是一味抬手，身在那缓缓浮现的星夜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