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音低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在三个月内就从初生婴孩长开已然显出轮廓的小脸，心里那股说不清的情绪又开始翻涌
三个月
仅仅三个月
这正常吗？这是一个人类孩子该有的成长速度吗？
她不止一次在深夜盯着熟睡的幸绪，试图从他身上找到非人的证据，除了那异色的金瞳和过于迅猛的成长，他的气息体温都与人类孩童无异。
可这正常吗？
她不知道，她对于正常的人类认知本就贫瘠
更让她感到无力的是幸绪的头脑。
她曾想着该教他认字和计数，免得像自己当初一样像个睁眼瞎。
结果却是她磕磕绊绊还没教完一遍，幸绪已经能举一反三
他学什么都快，快得让她眼花缭乱，快得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是啊，自己就是个笨蛋
连最简单的赚钱法子都能被人骗得血本无归，只能在这里出卖力气，还被克扣工钱
而幸绪，这个需要她要照顾的孩子，却在方方面面都显得比她更聪明，更适应这个世界。
一种酸涩的带着点刺痛的感觉在心口蔓延
啊……真是过分呐
这种感觉，就是人类所说的嫉妒吧？
嫉妒一个孩子，一个口口声声叫着自己妈妈的孩子
真是……难看
“妈妈？”
幸绪见她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表情转为了疑惑和关切
“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我们回去吧”
她迅速移开视线，将目光重新投向那把锈刀
“没什么”
她生硬地回答，然后为了转移话题指着那把刀对幸绪说
“等你再长大一点，送给你”
幸绪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他好奇地看着那把锈刀
“送给我？可是妈妈，它看起来好旧啊”
“磨一磨，就好了”
磷音低声道
“它……不一样”
“还有”
“叫姐姐”
磷音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尝试纠正了
磷音声音比刚才更低，少见的明显的疲惫和……或许是挫败感
幸绪这次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笑嘻嘻地反驳
他察觉到了磷音语气里的异样，那双金色眼瞳眨了眨，小脸上天真烂漫的神色收敛了些
他伸出小手，轻轻拉住了磷音沾着污渍的手指
“妈妈”
他这次的声音轻了许多，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安抚
“你不开心吗？是因为这把刀很贵吗？”
磷音身体微微一僵。这孩子……敏锐得可怕
磷音不想让幸绪察觉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属于大人的烦闷和比较
在她贫瘠的认知里，孩子就该像她在千羽家偶尔看到的那些小侍从一样，天真烂漫，为糖或者玩具而欢喜，而不是早早地就学会察言观色，为钱财和未来担忧
她希望幸绪能有一个……正常的童年
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正常究竟该是什么样子，但至少不该是她这样，满手污垢为几个铜板挣扎，心里还藏着对上不得台面的嫉妒
“没有不开心”
磷音生硬地否认，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幸绪攥得很紧，那双金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里面清晰的映照出她此刻狼狈却强装平静的脸
“不贵”
她补充道，语气毫无说服力
那把刀的价格对她而言何止是贵，简直是遥不可及
但她心里却有一股执拗的劲头
她要买下来
买下这把刀，就能证明自己这个“母亲”并非一无是处！
幸绪看着她，小脸上没了嬉笑，显得异常安静
他没有追问刀的价格
他只是轻轻晃了晃她的手
“妈妈，我们回家吧”
这句“妈妈”此时给磷音的感受，不再仅仅是固执的称呼，里面似乎掺杂了些别的东西
大概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安慰？
什么时候自己既然都无法看透这个孩子的想法了？
这让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嗯”
磷音低低应了一声
任由幸绪拉着她的手，最后看了一眼那把在昏黄灯光下更显古朴沉凝的锈刀，然后转身，融入了码头区渐深的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