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暂息,我和庄严、浮叶三人并行走在回家路上。
我尚且存在的既视感告诉我,今天本应只并行着庄严和我两个人。
浮叶她反规律似的和我们成为了朋友,因此我们也没有理由把她排除在外。
没猜错的话,我们今天剩下的时间会因为浮叶的决定而改变。
明天,谁知道呢。
一整天的艳阳高照后,那个溅脏我鞋子的水坑早已逃逸。
我们并列走在路上,步伐出乎意料的一致。三双制服皮鞋走在硬质柏油路面上,发不出一点声响。
只有手链上的珍珠随手臂摆动,清脆地撞击着手链上那颗透明的玉。
由于莫名的尴尬感,三人一路无言。我脑海中的思绪也合理地开始变换:
既然庄严已经和浮叶产生过对话,按道理来讲,他应该在午休后马上就会倒霉,可是直到现在他还安然无恙。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打心底里盼着他倒霉啊!
如果庄严的现在所拥有的幸运值不是0,那么肯定是浮叶偷偷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
似乎明白了我的心声,浮叶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将我的思绪拉回:
“这条手链可以暂时保护你们不再经历那些多余的事。”
忽地拉开了我们交谈的闸口般,庄严便顺势开始嘲讽:
“哎呦老兄,想什么呢,羡慕了?嫉妒了?我可没有像你一样倒霉呢~”庄严贱兮兮地对我眉飞色舞。
“你再说一遍!看我不宰了你!”
我从背后假装掐住庄严的脖子,他也顺便很配合地发出“啊,呀,呜”的痛苦声。
似乎被我们的打闹逗笑,浮叶捂着嘴“哈哈哈”地笑起来。
看见浮叶可以些许敞开心扉,我们便趁热打铁,继续和浮叶简单开了些小玩笑。
一行三人说着笑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距学校最近的我家门口。
“今天还要继续走走吗?”浮叶问我,似乎是在邀请。
庄严在浮叶身后不动声色地对我挑了下眉。
真受不了这家伙!
“可以啊,我没什么意见。”我故作矜持道。
实际上,在放学后和女生出来散步,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呢!
就是多了庄严这个电灯泡!
我随之拿出来手机,给老妈发了条微信:
“今天和同学在外面吃,晚上就不用做我的那份了。”
老妈几乎瞬间回了消息:
“男生女生?”
“有男有女!”
我气不打一处来,快速打出几个字发了出去。
我和老妈的聊天暂且以老妈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包结束。
在我家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些轻便食物装进背包后,浮叶把她的书包扔给了我,便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我和庄严在浮叶身后大约一米远的地方紧跟着。
我们弯弯绕绕了半天,走出了小镇的居民区,跨过一座桥后,走进了镇边的大片田地。
太阳开始渐沉,天空渐变成深蓝色。
镇上几点微弱的灯光传到这里几乎散尽,眼前只剩三人制服皮鞋上的油光忽闪,没适应走夜路的我向前只能看到浮叶的鞋跟。
温度渐低,三人的气氛也开始渐渐冷了下来。
我和庄严只一脚快一脚慢地紧跟着,没有多问什么。
浮叶像前方有人在指引她似的,也不说话,只是直直地向前走。
几分钟后,太阳消失在天边,天完全黑了。
跨越田埂后约五十步,浮叶停止了移动。我和庄严没能及时刹住,二人的脑袋猛地撞到了一起。
“你倒是看路啊!”我把内心的不安感完全转化成了对庄严的大声责怪。
“你不也没看见吗?”
我本以为浮叶会先转过身来劝架,可她还是背对着我们静静地站着,像是在执行某种仪式。
浮叶似乎在等我和庄严安静下来。
意识到不对劲,庄严识相地用胳膊勾住我的肩膀,示意我别再闹了。
我也意识到了吵架的不妥,便主动认了输。
庄严开口道:
“浮叶,你带我们来…”
还没等他说完,浮叶便退一步到偏左侧的位置,似乎想让我们看向前方的一块地方。
但天有些太黑了,我看不清那是什么。
〉〉
因为小镇临近河边,周边也没有污染性的工厂,这里的空气还算清新。
自从转学后,每天晚上睡觉前,我会躺在床上透过窗户向外眺望,总能看到那么几颗明星。
可我从未,
不,
在那之后也再没有,
见过如此多的明星。
〉〉
天边的明星似乎相应了浮叶的请求,开始快速流转。
原先暗无天日的无边田野在我眼前渐渐亮了起来。
我的视线也随之聚焦在我前方的低处。
那是一个直径约1米,高半米的土坡。
浮叶向前两步,摸到一条田埂,拍了拍两边的泥土,示意我们坐下。
这里似乎经常有人歇脚,因为即使昨天刚下了雨,这块田埂却还是那么宽大结实,坐上去很稳当。
浮叶看向天空,星光闪烁在她精致的脸上。
我看着入了神。
浮叶对着天空愣了一会,接着对我们开口道:
我出生时,为了图一个好兆头,父母给我起了一个有特殊含义的名字。
自我记事起,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家庭收入比较稳定,我的母亲是初中教师,父亲是公务员,都是有着正式工作的职工。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爸妈都很珍视我,什么最好的东西都会给我。
小学时,我在学校还算受欢迎,同学们把我当成正常人家的孩子,虽然我本来也是。我们经常玩在一起,那时,我也算多多少少有一些朋友。
浮叶稍微顿了一下。
似乎接下来的回忆对她来说并不美好,她的眼眶也开始有些微红。
我的家里养过一只纯白色的大狗,非常漂亮。
她是我三岁时父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同样,我也给她起了一个有特殊意义的名字。
从那时起我便有种感觉:我和她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那时我总有着专属于独生子女的寂寞,所以一直把她当成我的亲妹妹照顾。
可是一天天地,她的个头却比我长的还快。
讲到这里,浮叶微微一笑。
“她叫小幸运。现在就在这个小土坡里。”
我和庄严的视线随之移向浮叶口中那只小幸运的坟墓,不禁叹了口气。
我们的反应似乎在浮叶的意料之中,她只是微微点头,并接着讲下去:
她死之后,我的一切也随之变了。
–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传说中镇上有一黑一黄两条恶犬,人们叫它们"老黑黄"。
它们会不定时地在某天傍晚咬死庄园中的鸡鸭,或是路边流浪的猫狗,甚至是镇上的孩子们。
我连忙打断浮叶,不解地问:
“镇上的男人们没有想过要去处理掉它们吗?”
庄严摇了摇头,替浮叶回答了我:
“肯定有过,小时候老爹跟我讲,邻居家的小孩被"老黑黄"咬成重伤后,镇上的男人们抄着家伙漫山遍野地找,却一点踪迹都没有找到。”
“真是阴险的家伙呢。”我说。
浮叶把话接了回去:
因为有这"老黑黄",大人便要求孩子们在天黑之后不准出门。
即使大部分大人们也没有见过它们。
那天,我终于见到了。
那天的天空早就阴沉沉的。按照平时,我放学后回到家后,会用家中的座机在妈妈下班前和她通电话。
可是今天的电话无论如何都打不通。
我那时还小,总会胡思乱想母亲出了什么事。
父亲也还在工作,不能妨碍他。
写完作业后,我窝在被窝里等到了晚上六点半。最后,我依旧担心地不得了,走到小幸运身边拍了拍她:
小幸运,我害怕妈妈出事了,我们去学校找妈妈吧。
我牵着小幸运一人一狗走在黑黑的马路上,小幸运当时的情绪明显很低。
满脑子都是担心,我早就忘了大人的警告,牵着小幸运快步向妈妈所在的学校走去。
正当我经过一个无人居住的路口时,我看到了它们。
它们和传说中一样,一黑一黄。
他们也同样用绿宝石般的眼睛发现了我,它们的喉咙深处传来恐怖的低吼。
想都没想,我拉住小幸运拔腿就跑。
可一个小孩子怎么能跑得过两条野狗,就在我将要被它们追上的瞬间,小幸运反扑了回去,和它们扭打在一起。
我捡起路边的土块想要帮她,可是我已经被吓得浑身发软。
因此,我无论如何都砸不中那两条恶犬。
小幸运是我曾经在镇上见过最大的狗,我常常以此为傲。
而此时她却比"老黑黄"的身形还要小一大圈。
小幸运很快便不敌,力竭声嘶着被它们拉入了黑暗中。
我双腿无力瘫倒在地,无助地哭了起来。
等再睁开眼,我就已经躺在家中了。
母亲告诉我,父亲正在附近寻找小幸运。
不过幸运的是,"老黑黄"在母亲赶来前还没来得及伤害我。
那天其实母亲的手机只是从讲台掉下去摔坏了。
算上手机维修的时间,她只比平时晚到家十五分钟。
那一晚我在哭晕之后便睡着了。
第二天妈妈叫醒我时,满脸忧伤地告诉我:
“小幸运找到了。”
我打开家门看时,只剩下满身咬伤的尸体。
我的小幸运回来了。
两天后,镇上的大人说,"老黑黄"的尸体在田里找到了,它们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没人知道是谁杀了它们。
我把她偷偷带到镇边的田埂上,埋在这里。她的牙齿被我保存了下来,共二十四颗。我想把它们一颗颗串成你们腕上的手链。
我和庄严一同看向手腕。
几颗珍珠包围着的,原来不是某种透明的玉,而是小幸运的牙齿。
浮叶摸了摸她的手链上的那颗牙齿,轻轻一笑:
我做的第一串手链送给了自己。
小幸运死后,我的家开始出现变故。爸爸的顶头上司贪污被抓,爸爸被拖欠了半年的工资没了着落,为了保住这份工作只能重新开始;妈妈在小幸运死后不久便卧床生了病,那段时间,她只能通过教授网课给家里赚一些外快。
我做的第二串和第三串手链送给了爸爸妈妈,在那之后我的小家便开始逐渐回归正轨。
那时起,我开始意识到我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幸运值。
可是,身边的朋友们却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倒霉,我根本来不及为他们挨个做手链。最后,他们都远离了我。
他们说我是"扫把星"。
之后没有任何人想靠近我,自此以后我也不想再靠近除我父母外的任何人。
“所以,我很庆幸能和阿素还有庄严成为朋友。”浮叶的话语突然一转。
说实话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哈哈,你不要突然对我们抒情呀!”庄严突然拍了拍浮叶的肩膀说道。
原本有些冷清的气氛似乎在庄严的玩笑中轻松了一些。
浮叶很快就接受了庄严的抱怨,哼哼道: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可是真心的呢。”
"话说,我应该是第四串,庄严是第五串吧!"我迫不及待地问浮叶。
"去你的!"庄严推了我一把。
这个问题到最后,浮叶也没有回答。
〉〉
坐在田埂上简单吃了些背包里的便食后,发现时候不早了,我们就此打算各回各家。
我和庄严向浮叶承诺会经常去看小幸运。
三人顺着来时的路回到镇上后,我们便互道“明天见”,挥手告别。
推开家门,老妈正在收拾碗筷。
见我进门,她假装神秘地问我:
“儿子!猜猜咱们家今天吃的什么?你绝对会后悔的!”
“卤肉面。”
“啊?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闻味儿吗?你什么时候进化成狗鼻子了…”
其实我并没有进化成狗鼻子。
只是肉体告诉我,卤肉面我已经吃腻了。
按照计划,我第不知道多少次地肝完了游戏的当日活动。
为了防止明天顺利到来,我在几经纠结之后还是把作业做了。
我今天故意没有在22:00准时睡觉。
〉〉
浮叶告诉我们,小幸运会在夜晚化作一颗星照进房间,给人们带来明天的幸运。
浮叶叫它:"幸运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