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臭娘们！”
“这小妞细皮嫩肉的，老大，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嘿嘿，到时候哥几个先快活快活……”
污浊的言语，像是腐烂沼泽里冒出的气泡，在卡林西亚边境小镇“落日酒馆”的空气里炸开。
凯尔·艾灵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紧握着腰间长剑的剑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麻烦。
他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尤其是在追踪那个该死的恶魔崇拜者，好不容易才摸到一丝线索的节骨眼上。
可眼前这幅景象，让他那被世人歌颂的所谓“勇者之心”，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刻在骨子里的骑士准则，不允许他视而不见。
几个穿着油腻皮甲、流里流气的壮汉，正狞笑着围住缩在墙角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少女。
她身上裹着一件看起来像是粗麻布缝制的长裙，沾满了尘土和污渍，却依然难掩布料下身形的纤细窈窕。
一头如瀑的银色长发，像流动的月辉般罕见而美丽，此刻却凌乱地披散着，遮掩了大半面容，只留下一双暴露在外的眼睛。
那是一双紫水晶般剔透的眸子，此刻正盈满了惊恐与无助的泪水，湿漉漉地望着围拢过来的恶棍。
她在发抖，像风中残烛，又像被狼群围困的幼鹿，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撕碎。
“住手！”
凯尔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如同投入浑水中的一块巨石，瞬间让酒馆里的喧嚣为之一滞。
那几个地痞显然没料到，在这种三不管的边境小镇，居然还有人敢跳出来多管闲事。
为首的刀疤脸壮汉转过身，一双三角眼透着凶光，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凯尔。
冒险者打扮，衣着虽然低调，但面料和剪裁都透着一股不属于普通佣兵的精致。
腰间的长剑，剑鞘古朴无华，却隐隐散发出一种久经磨砺的锋锐感。
更重要的是，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他们这些底层渣滓所不具备的气质——沉稳，自信，以及一种仿佛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后沉淀下来的冷静。
刀疤脸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忌惮，但很快就被凶悍和贪婪所取代。
“小子，想学那些骑士小说里的英雄救美？”
他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凯尔脸上。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这妞儿是咱们哥几个先盯上的！”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也跟着怪叫起来，手里还掂量着一把匕首，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
“识相的就赶紧滚蛋！不然把你小子一起绑了，卖到北边的黑矿窑去当苦力！”
凯尔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是没完没了的麻烦。
他只想尽快找到那个邪教徒，夺回被盗走的“暗影圣杯”，完成国王陛下的嘱托，然后……或许可以找个清静的雪山神殿待上几个月，远离帝都那些虚伪的笑脸、繁琐的礼节和没完没了的宫廷宴会。
尤其要远离那个该死一万次的混账东西——帝国三皇子，奥斯顿·冯·海因贝格。
一想到那个名字，凯尔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胃里也一阵不适。
那个家伙，简直就是“恶劣”这个词的化身。
他傲慢、残忍、睚眦必报，嘴巴更是臭得像下水道，偏偏还顶着一张足以让无数贵族小姐神魂颠倒的俊美脸庞和尊贵无比的身份。
每次在宫廷里碰见，对方那双看蝼蚁般的眼神，以及从那张漂亮嘴唇里吐出来的、能把活人气死的毒汁，都让凯尔不止一次地涌起拔剑砍了他的冲动。
可惜，他是皇子，而自己只是臣子，是所谓的“帝国之勇者”。
这头衔有时候听起来，真像个笑话。
“看来，沟通是无效的。”
凯尔不再废话，手腕一动，长剑“呛啷”一声出鞘。
清亮的剑身在昏暗的酒馆里划出一道银虹，映照出他那双瞬间变得冰冷锐利的眸子。
那并非什么传说中的神兵，只是一把帝国骑士学院制式发放的精钢长剑，做工精良，坚固耐用。
但在凯尔手中，这把普通的骑士剑却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刀疤脸的脸色瞬间变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对方拔剑的姿态、握剑的手势、以及那股瞬间爆发出的凌厉气势，绝对是身经百战的高手！
“妈的！是硬茬子！”
“并肩子上！废了他！”
刀疤脸又惊又怒，大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锈迹铁刀，率先扑了上来。
另外两个地痞也怪叫着从左右两侧包抄，试图封锁凯尔的闪避空间。
酒馆里的其他客人见状，纷纷像潮水般向后退去，迅速腾出了一片空地，脸上大多带着麻木或者幸灾乐祸的表情，准备看一场免费的血腥好戏。
然而，这场预想中的“好戏”，结束得快得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
凯尔甚至连脚步都没有移动半分。
剑光乍起。
宛如皎洁的月华，在浑浊的空气中骤然绽放。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刀疤脸势大力沉的劈砍，被凯尔精准无比地格挡住，巨大的反震力道震得他虎口崩裂，铁刀差点脱手。
不等他反应，凯尔手腕顺势一沉一送，古朴的剑柄如同毒蛇吐信，狠狠地捣在了他的小腹上。
“呃啊！”
刀疤脸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像只被煮熟的大虾般弓着身子倒飞出去，“砰”地一声撞翻了一张橡木桌子，酒水、劣质麦酒和不知名的食物碎屑洒了一地。
左侧的瘦高个地痞挥舞着匕首，阴险地刺向凯尔的肋下空档。
凯尔手腕轻巧一抖，剑身仿佛拥有生命般灵巧游走，轻轻一带一引。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和皮肉被割开的轻响。
瘦高个握着匕首的手腕上，瞬间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匕首“哐当”落地，他捂着飙血的手腕，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右侧那个稍微强壮些的地痞见势不妙，两个同伴瞬间就被放倒，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逃跑。
凯尔看都没看他一眼，反手一记剑柄，精准无比地砸在了他奔跑时暴露出来的后颈窝上。
“咚！”
那地痞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两眼一翻，像根木桩似的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地，彻底晕死过去。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从拔剑到结束，恐怕连三次呼吸的时间都不到。
酒馆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凯尔这迅猛而精准的身手给震慑住了，那些原本等着看热闹的酒客，此刻看向凯尔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凯尔随手挽了个剑花，将剑身上并不存在的血迹甩掉，然后“唰”地一声收剑回鞘。
他甚至懒得再看一眼地上或呻吟、或昏迷的三个地痞。
他的目光，落向了墙角那个自始至终都蜷缩在那里的银发少女。
她似乎也被这电光石火间的变故惊呆了，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停止了颤抖。
那双美丽的紫水晶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眼神中除了惊恐，似乎还多了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
凯尔迈步走了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以免吓到这位饱受惊吓的少女。
“你没事吧，小姐？”
少女缓缓抬起头，柔顺的银色长发从脸颊滑落，露出一张足以让任何星辰都黯然失色的精致脸庞。
肌肤白皙细腻得如同上等的羊脂白玉，五官仿佛是神明最完美的杰作，纤长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让她看起来愈发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只是……凯尔总觉得，这张脸似乎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仿佛在哪里见过。
但这样惊人的美貌，如果真的见过，自己不可能毫无印象才对。
大概是错觉吧。
凯尔暗自想道。
少女怯生生地望着他，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刚刚哭泣过的沙哑。
“谢……谢谢您，勇敢的……骑士大人。”
她的目光纯净得像初生的小鹿，充满了感激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我叫莉莉丝。”
看着这双纯净无辜的眼睛，凯尔心中因麻烦而滋生的那点不耐烦，不知不觉地消散了许多。
这女孩看起来确实被吓坏了。
边境之地，本就混乱不堪，人贩子和恶棍更是横行无忌。
她这样一个柔弱美丽的少女，孤身一人落到这种地步，也着实是命运多舛。
“举手之劳。”
凯尔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柔和友善。
“你现在安全了。”
“莉莉丝……”
自称莉莉丝的少女微微低下头，长长的银发再次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只露出一个线条优美的小巧下巴。
“谢谢您，骑士大人。”
“如果……如果不是您及时出现，我……我真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肩膀轻轻地耸动着，似乎在极力抑制着泪水和后怕的情绪。
“我……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那些坏人……他们毁了我的家，抓走了我……”
凯尔的心微微一动。
又是一个在战乱和纷争中失去家园的可怜人。
这个时代，这样的悲剧实在太多了。
他想起了自己此行的任务，追踪邪教徒刻不容缓。
可是，把这个看起来无依无靠、惊魂未定的少女独自丢在这个危险的小镇，似乎也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勇者”该做的事情。
那些人贩子的同伙，说不定就在附近窥伺。
“这样吧，”
凯尔沉吟了片刻，做出了决定。
“这个镇子确实不太平。我正好也要离开这里，继续我的旅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跟我同行。”
“等到了下一个大一点的城镇，比如‘银月城’，那里的治安相对要好很多，我会帮你联系当地的治安官或者圣光神殿，他们会给你提供必要的帮助。”
他觉得自己这个提议，既没有过多地耽误自己的行程，也算是对这位可怜的少女仁至义尽了。
莉莉丝猛地抬起头，那双紫水晶般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光芒，仿佛在溺水之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真、真的吗？骑士大人！”
“您……您真是……真是个大好人！”
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白皙的脸颊也因为情绪激动而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
“太感谢您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
凯尔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
“不必客气。快起来吧，地上凉，对身体不好。”
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莉莉丝顺从地将自己冰凉柔软的小手放入他的掌心，那只手还在微微颤抖着，似乎尚未从惊吓中完全平复。
她借着凯尔的力量站起身。
她的个子比凯尔想象中要高挑一些，几乎快要到他的肩膀了。
如此近的距离下，她的容貌更显得惊心动魄，完美得不像真人。
只是……凯尔再次捕捉到了一丝异样感。
她的眉宇之间，似乎……隐隐约约地透着一股与这柔弱外表不太相符的……英气？甚至是一丝……桀骜？
错觉，一定是错觉。
凯尔再次将这股怪异感归结为自己多心。
大概是刚刚经历了惊吓，眼神还残留着一些倔强吧。
“我们走吧。”
凯尔松开手，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令人不快的酒馆。
“骑士大人，请等一下！”
莉莉丝忽然叫住了他。
凯尔疑惑地回头。
只见少女快步走到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旁——就是之前凯尔撞飞刀疤脸时，旁边那张幸免于难的桌子。
桌子上放着一个半满的水囊，看起来是某个客人遗落的。
莉莉丝拿起水囊，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
“骑士大人，您刚才一定也费了不少力气，肯定口渴了吧？”
她捧着水囊，走到凯尔面前，微微仰起那张精致的小脸，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关切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这是干净的水，我刚才……偷偷藏起来的，还没喝过。”
“您……您如果不嫌弃的话，喝一点润润喉咙吧，算是……算是我对您救命之恩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感谢。”
凯尔看着她手中那个普通的皮质水囊，又看了看她那双纯净真挚、仿佛不含一丝杂质的紫色眸子。
他确实有些口渴。
刚才的战斗虽然短暂，但也消耗了一些体力。
而且，拒绝一位刚刚获救、心怀感激的少女如此诚恳的馈赠，似乎显得有些……太过冷漠和不近人情了。
尤其是在自己刚刚扮演了“英雄”的角色之后。
他心中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戒备，也在这双纯净目光的注视下，彻底瓦解了。
毕竟，谁会去怀疑这样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柔弱可怜、刚刚才从魔爪中被解救出来的少女呢？
“谢谢。”
凯尔点了点头，接过了水囊。
他没有多想，仰起头，对着囊口喝了几口。
清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确实缓解了口渴的感觉。
水的味道很正常，带着边境地区水源特有的微弱矿物味。
他将水囊还给莉莉丝。
“多谢了，我们走吧，天色不早了。”
莉莉丝接过水囊，脸上露出了一个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明媚动人，让凯尔的心神都微微一晃。
“嗯！好的，骑士大人！”
她乖巧地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凯尔身后，像一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动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