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
真是可笑至极。
奥斯顿·冯·海因贝格，帝国的三皇子，未来的储君候选之一，竟然会落到这般田地。
他，不，现在是“她”了，莉莉丝，正懒洋洋地斜倚在一辆颠簸的破旧马车角落。
车轮碾过坑洼土路，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每一次震动都让她这具“新身体”感到一阵不适。
这副身体，纤细，柔软，甚至带着某种该死的、属于女性的幽香。
简直就是对他过去二十年人生的巨大讽刺。
想当初，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三皇子奥斯顿。
灵魂穿越到这个剑与魔法的世界，成为帝国皇子，本以为是天胡开局。
凭借着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和骨子里的狠辣，他在宫廷的明争暗斗中如鱼得水，将几个愚蠢的兄弟玩弄于股掌。
这个世界有着一种超凡力量，只要服下对应的魔药，就能走上不同的序列。
比如【骑士】序列，擅长近战、攻击，肉身力量出众，【女巫】序列，擅长灵药调配，学识渊博……从序列九到序列一，随着序列的提升，实力也会不断增强。
身为帝国皇子，对他来说获得魔药轻而易举，尤其是【阴谋家】序列仿佛为他量身定做，让他操纵人心、布局算计的能力愈发炉火纯青。
他本该一步步走向权力巅峰，将整个帝国，乃至更广阔的世界，都纳入掌中。
一切都毁在了那个该死的疯婆子老女巫手里。
一次心血来潮的“微服私访”，一场自以为是的“小小冒犯”。
谁能想到，那个看起来枯槁瘦弱、住在森林深处的老太婆，竟然掌握着如此诡异而恶毒的力量。
“你不懂得尊重生命，尤其是女性的力量？”
“那就让你好好体验一下，成为你最看不起的存在，是什么滋味吧！”
老女巫那双浑浊却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至今仍让他感到一丝寒意。
然后，就是那道墨绿色的光芒，以及随之而来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醒来后，他就变成了“莉莉丝”。
一头银发，一双紫眸，一副足以让任何男人疯狂的绝世容颜。
以及这具该死的、柔弱无力的女性躯体。
连声音都变得又细又软，像沾了蜜糖的羽毛，让他自己听着都起鸡皮疙瘩。
命运的恶意，简直扑面而来。
不过……
莉莉丝的目光，透过马车狭小的窗户缝隙，落在了车外那个沉默前行的背影上。
凯尔·艾灵顿。
帝国之勇者。
正义的化身。
他最讨厌的伪君子。
从小到大，这个家伙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拦路石，处处与他作对。
论家世，艾灵顿家族不过是新兴的军事贵族，远不如海因贝格皇室古老尊贵。
论头脑，凯尔更是个只懂得遵守那些可笑骑士准则的榆木疙瘩。
可偏偏，这家伙天赋异禀、实力超群，深受皇帝信任，在民众和军队中声望极高，总能得到他想要却得不到的赞誉。
现在，这个死对头，这个“帝国之勇者”，却像个仆人一样，跟在她的破马车旁边，充当着保镖的角色。
甚至……还被她用一个简单的骗局，就耍得团团转，最后像条死狗一样被自己人拖走。
想到凯尔在酒馆里那副“英雄救美”的蠢样，想到他喝下那杯“感谢之水”时的毫无防备，想到他跪倒在地时那错愕、愤怒、屈辱却又无能为力的眼神……
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快感，如同电流般窜过莉莉丝的四肢百骸。
变成女人固然是奇耻大辱。
但这具身体带来的“便利”，似乎也别有一番风味。
至少，用来对付凯尔·艾灵顿这种蠢货，效果拔群。
马车猛地一颠，莉莉丝的额头撞在了粗糙的车壁上。
“嘶……”
她忍不住痛呼出声，伸手揉了揉额角。
该死的！这破身体真是麻烦！
“喂！前面的！”
她掀开车帘，对着外面喊道，声音因为刻意模仿之前的柔弱而显得有些做作。
“就不能稳一点吗？想颠死我？”
凯尔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低沉地应了一句。
“知道了。”
那语气里的隐忍和不耐烦，几乎要凝成实质。
莉莉丝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放下了车帘。
折磨才刚刚开始呢，我亲爱的勇者大人。
……
时间倒退回几个小时前。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又像是被困在无边的黑暗沼泽。
凯尔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
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和无力，那是某种强效药物残留的后遗症。
视线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新聚焦。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身下是不断摇晃的木板。
这是一辆正在行驶的马车。
简陋，破旧，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木料和牲畜粪便混合的难闻气味。
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一片片涌回脑海。
落日酒馆。
银发紫眸的“少女”。
地痞。
出手相救。
那双看似纯净无辜的眼睛。
那杯带着微弱矿物味的水。
突如其来的眩晕。
少女脸上碎裂的伪装，以及……那张他刻骨铭心的、属于奥斯顿皇子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你…到底……是谁……”
“我当然是……抓住你了啊，我亲爱的好、对、手。”
那些地痞……是她的人！
那场“英雄救美”，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针对他的、恶劣的骗局！
奥斯顿……变成了女人？！
这个荒诞绝伦的念头，此刻却无比清晰地印证在他的脑海里。
愤怒、屈辱、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击着他的理智。
奥斯顿！那个混蛋！
他猛地坐起身，想要寻找武器，想要冲出去将那个恶魔撕碎！
但就在他起身的瞬间，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骤然降临。
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锁链，缠绕住了他的灵魂，束缚了他的意志。
他的胸口处，隐隐浮现出一个淡金色的、由复杂符文构成的骑士印记。
神圣契约！
凯尔的心脏骤然一沉，如坠冰窟。
这是骑士途径高序列才能掌握的超凡能力之一，通常用于保护重要人物，或者在极端情况下，由上位者强制与下位者签订，以确保对方的忠诚与服从。
契约一旦生效，被施加者将无法违抗契约持有者的合理命令，更无法对其产生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意图。
他，凯尔·艾灵顿，帝国的勇者，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迫与他最憎恶的敌人，签订了这种屈辱的主仆契约！
“醒了？”
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刻意捏出来的、甜腻得发假的女声，从马车前方传来。
车帘被掀开，露出了那张足以倾倒众生的绝美脸庞。
莉莉丝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双紫水晶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戏谑和嘲弄。
“我们的大英雄，睡得可好？”
凯尔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脸，试图从那完美的五官中，找出属于奥斯顿的痕迹。
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傲慢。
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残忍弧度。
以及眼神深处，那如同毒蛇般冰冷狡猾的光芒。
没错，就是他！
纵然换了一副皮囊，那恶劣到骨子里的灵魂，也无法彻底掩盖！
“奥斯顿！”
凯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啧。”
莉莉丝夸张地摇了摇头，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摇了摇。
“真没礼貌。”
“我现在叫莉莉丝，记住了吗？我‘柔弱可怜’的守护骑士大人？”
她刻意加重了“可怜”和“骑士”这几个字眼，语气中的讽刺意味浓得化不开。
凯尔胸口剧烈起伏，强烈的杀意不受控制地涌起。
他想要扑上去，掐断那纤细的脖颈！
但胸口的神圣契约印记猛地一烫，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压制了他的冲动，甚至连抬起手臂都变得无比艰难。
“别白费力气了。”
莉莉丝似乎很满意凯尔此刻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更加恶劣。
“‘神圣契约’的滋味如何？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一个不识趣的老主教那里‘借’来的卷轴，专门为你准备的惊喜。”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骑士了。你必须保护我，服从我，不能伤害我，也不能违抗我的‘合理’要求。”
她顿了顿，似乎在欣赏凯尔那张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
“当然，什么是‘合理’，解释权……在我。”
凯尔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必须接受现实。
他被奥斯顿算计了。
他被这个变成了女人的混蛋，用卑鄙的手段，强行绑在了身边。
骑士的荣誉，帝国的责任，以及这该死的契约……他现在根本无法摆脱这个大麻烦。
“你想怎么样？”
凯尔重新睁开眼，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很简单。”
莉莉丝打了个响指，虽然这个动作由现在这具身体做出来，显得有些怪异。
“带我去银月城。”
“我要去找解除这个该死诅咒的办法。”
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提起诅咒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阴鸷。
“而你，我亲爱的凯尔骑士，就是我这一路上最可靠的……保镖和仆人。”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凯尔的反应。
“哦对了，我的行李有点重，外面那个位置风沙也大。”
莉莉丝指了指凯尔刚才躺着的干草堆，又指了指车外。
“从现在开始，你来驾车。”
“我需要休息。”
说完，她甚至还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完全无视了凯尔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自顾自地躺到了相对干净柔软一些的铺盖上，闭上了眼睛，一副准备睡觉的模样。
凯尔僵在原地，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
驾车？
他堂堂帝国勇者，皇帝亲封的骑士，竟然要给这个卑鄙无耻的宿敌当车夫？！
屈辱！
前所未有的屈辱！
但胸口的契约之力如同冰冷的镣铐，无声地提醒着他残酷的现实。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满腔的怒火也一并吐掉。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弯腰，钻出了低矮的车厢。
外面阳光刺眼，风沙扑面。
拉车的瘦马有气无力地甩着尾巴。
负责赶车的那个刀疤脸地痞，见到凯尔出来，立刻露出了谄媚又带着几分畏惧的笑容，连忙从驾车的位置上跳了下来。
“骑士大人，您……您醒了？”
刀疤脸搓着手，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他看向凯尔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毕竟不久前，他才被这位“骑士大人”像拍苍蝇一样轻松解决掉。
现在这位煞星成了“莉莉丝小姐”的俘虏兼仆人，这关系转变快得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讨好总是没错的。
凯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眼神里的冰寒，让刀疤脸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赶紧往后缩了缩，不敢再多嘴。
凯尔面无表情地走到车辕前，从刀疤脸手里接过了缰绳。
缰绳的皮革粗糙，磨得他手心有些发疼。
他动作僵硬地坐上了那个狭窄简陋的驾车位。
木板硌得他生疼，远不如待在车厢里。
但他现在别无选择。
轻轻一抖缰绳，瘦马不情愿地迈开了步子，拉着破旧的马车继续在荒凉的土路上缓缓前进。
风沙卷起尘土，拍打在凯尔的脸上，带着粗粝的触感。
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前方似乎永无止境的道路。
身后车厢里，隐约传来那个恶魔均匀的呼吸声。
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如此心安理得。
凯尔感觉自己的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愤怒，屈辱，不甘……种种情绪交织翻滚，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凯尔·艾灵顿，帝国最年轻的勇者，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未来前途无量的骑士统领候选。
竟然沦落到为一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甚至变成了女人的宿敌驾车！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每一次马车的颠簸，每一次缰绳的拉扯，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无能和愚蠢。
他竟然会相信那个女人的伪装！
竟然会喝下那杯明显有问题的“感谢之水”！
骑士的准则？
勇者的荣誉？
在奥斯顿那个混蛋的阴谋诡计面前，这些都成了可笑的束缚！
胸口的神圣契约印记不时传来微弱的灼热感，像一个冰冷的提醒，时刻告诫着他反抗的代价。
他不能伤害她。
他不能违抗她的“合理”命令。
他甚至必须在她遇到危险时，出手保护她！
保护奥斯顿？
凯尔几乎要被这荒谬的念头逼疯。
他宁愿去屠龙，去深渊和恶魔领主搏杀，也不愿意待在这个变成了女人的混蛋身边一秒钟！
可他现在，却被牢牢地困在了这里。
像一个提线木偶，被那个躲在幕后的恶劣家伙随意操控。
凯尔紧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远方，不去想身后车厢里的那个存在。
但他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
只要契约还在，只要奥斯顿还是“莉莉丝”，他这趟屈辱的旅程，就看不到尽头。
银月城……
他必须尽快抵达那里。
也许，只有解除了奥斯顿身上的诅咒，让他变回那个令人厌恶的皇子，他才能找到解除这该死契约的机会。
虽然，一想到要帮助奥斯顿恢复原状，凯尔就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轱辘轱辘……”
马车开始在单调的嘎吱声中，缓慢而沉重地前行。
